六十九、媽媽
小姨心滿意足滿載而歸,我對著空空的口袋茫然無助。小姨來的短短半個月,包括玩、吃飯、購物以及回去的機票,已掃蕩掉我近萬元。我知道她隻是我的小姨,不是我媽,所以她根本就不可能聽到我晚上睡不著覺時翻來覆去的聲音,她也不可能看到我抽錢時手在收縮和微微震顫的樣子,她更不可能想到我是個連下個月按揭都可能付不出來的人。
我打電話給我媽,我想聽聽她的聲音,想聽到她叫我小名時那甜甜的膩膩的感覺。我還沒開口說別的,我媽就說:你小姨到你那裏去是不是花了很多錢?你知道她一輩子是個華而不實,用別人十萬,自己卻不舍得回報一分的人,你幹嗎還帶她去那麼多地方?她真的以為你是個很有錢的人,回來後到我家裏來,左鄰右舍都知道你住的多大房子,家裏有多漂亮,還說你什麼都不做就在家裏做少奶奶,家裏的錢用不完,你老公出國出差跟出大門一樣。
媽媽,我能說什麼?我真想大哭一場,我想你可能能體會到我的苦處和難處,甚至你還可能夜裏失眠想象我在過一種什麼樣的生活,但是你可能做夢也沒想到你三十六歲的女兒現在一無所有,跟人合夥買的房子因為產權的原因變不出一分錢;你可能還想不到你的女兒現在想找一份工作這麼難,連養活自己都難;更可怕的是,人人都羨慕的香港老公,我們不僅兩年多沒同房,現在幾個月沒見過麵,連電話也沒有一個;最最可怕的是,下個月,那個被法律承認的我的老公,如果還不回來,不給我錢,我就交不出銀行按揭,我也就可能被銀行收回房子,連棲身的地方也沒有。
沒有路,我的身邊沒有一條路可以讓我走下去,所有的人都在忙碌,唯獨我置身事外,一切都與我毫不相幹,我眼中能看到的全是死胡同,也許活著跟死去沒有分別,我這麼無能,這麼可恨,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
我說:媽媽,你還記得小時候你教我唱的一首兒歌嗎?那兒歌還是你小時候聽一個過路的湖北人唱的,昨天夜裏我夢到了,突然覺得好親切,好想你啊。
我小時候教過你很多兒歌,哪一首啊?你說來聽聽?媽媽的溫柔至極,聽得人心都要醉了。
一二三四五
山上有老虎
老虎不七(吃)人
山上有敵人
敵人不說話
山上有喇叭
喇叭吹不響
山上有和尚
和尚不剃頭
山上有牯牛
牯牛不長角
山上有麻雀
麻雀不盛(生)蛋
你長得不好看
我在電話裏合著兒時記憶的韻律把這首兒歌唱了一遍,我能感覺到媽媽的聲音異樣,她急切地問我:豐,你沒事吧?
我說:媽,我沒事,我隻是有些想你。
要不你回來吧,媽做你喜歡吃的東西給你吃。媽媽說。
好的,媽,有時間我一定回去,我現在要上班,很忙很忙。我使勁忍住眼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