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逃跑
我們六個人收拾整齊出了門,天還隻是蒙蒙亮,繞過幾家民房走到街上,這才發現不時地有三三兩兩的人往右前方走去,跟一個一個遊魂似的。我毛骨悚然,雞皮疙瘩從臉上一直蔓延到下身,活了三十幾歲,我從來沒有經曆過這種無聲但卻讓人心驚膽顫的場景,我身邊的幾個人一言不發,認真地趕路,讓人不由想起去死亡的路上,那些孤魂野鬼無助而被迫的樣子。
我停下來,身子微微顫抖著,同學也停下來,望著我,眼睛像死人一樣毫無生氣,路燈的光照得她臉上一片慘白,像個死了幾百年的女鬼。
我不想去了,你去吧,我還是在這裏等你們。我說,感覺到說出的話在顫抖,就像我的身體一樣。
“都去聽課了,你一個人在這裏我也不放心啊,再說,這麼早,連個坐的地方也沒有。”她有些不耐煩地說。
我不能去,一定不能去,我有一種感覺,隻要跟上他們的腳步,走上他們的路,我一定死路一條,他們那樣子哪裏是去上什麼課?分明就是趕赴死神約會嘛。
她過來拉我,我站在原地不動,然後我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雖然她的眼神讓我害怕,非常非常害怕,但我不得不這樣做,我說:你告訴我,我們是當年最好最好的同學,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處?
她略遲疑了一下,說:我沒有難處。
你騙我,你的眼睛告訴了我。我說。
“既然你都說我們是當年最好的同學,難道我在水深火熱之中你都不拉我一把?”她低下頭說。
“如果有能力,我一定會拉你,但起碼你要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對不對?”我說。
她姐夫走回來,其實他已經走了好遠一段路了,說:你們還在這裏幹嗎?怎麼還不走?課都快開始上了。
我誠懇地說:姐夫,我和小妍是最好的中學同學,你應該聽過她說的,你知道我雖然年紀大,但卻不怎麼懂事,我把你當成我的親姐夫一樣看待,就算最不濟,我們也是老鄉,我媽媽和你媽媽,都是好朋友,我們在外不說互相幫助,最起碼和對方打交道是放心的對不對?我跟小妍說我不想去聽課了,我真的不想聽,她不同意,你看呢?我有必要去聽課嗎?
她姐夫看著我,好像想什麼問題,過了一會說:那好吧,你今天不要去聽課了,你們再好好商量商量吧。然後轉身走了。
我看著小妍,她看著我,她好像也在考慮很難辦的問題,天在我們默默無語和相互不信任的對視中完全亮了,行人開始多起來,那些剛才成隊成團的飄忽的影子也漸漸不見影了,小妍說:這樣吧,我們先去吃早餐吧,中午我帶你去逛街。
這個時候,我完全明白她所說的服裝店是個騙局,其實昨天我就懷疑了,隻是不敢相信而已。現在,她的這一句話打斷了我一切幻想和夢想,我突然很難受,為我那一去不複返的少女時代,那最美麗的十二歲到十八歲的青春歲月,她們曾在我的記憶深處如此美麗動人,柔軟而充滿了甜蜜。但是這一切,被她用最冷漠最輕鬆的方式摧毀得一幹二淨,她代表的不僅僅是我的十二歲到十八歲這段無憂無慮的歲月,她更代表了一種純潔和永不摧毀的記憶。現在,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一個時代,一個記憶,一段最美麗的日子。
我轉過身,從包裏摸出錢包,把三千多塊錢全掏了出來,卷成一團,我想著用什麼借口給她。她表情複雜地看著我,我突然發現一輛有著“清遠——廣州”的標誌的中巴車慢慢駛過來,我將那卷鈔票塞進同學的手裏,跳上中巴,車開動了,我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