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2 / 3)

劉秀南閉著眼睛躺在床上,身體越來越虛弱,呼吸也變得短促起來。一位民兵領著一個郎中進來。他彎下腰給劉秀南號了號脈後,起身無奈地搖了搖頭,屋裏的空氣頓時變得更為凝重。

趙孟樓背著孫玉穗走進屋子,孫玉穗一從趙孟樓身上下來,就撲到了劉秀南身上:“大嫂。大嫂……你怎麼啦……我是玉穗,我是玉穗呀……”

睡在劉秀南身邊的嬰兒,在孫玉穗泣哭的呼喊聲中驚醒,啼哭起來。娥子趕緊將他抱起,拍著、哄著:“寶寶。寶寶……別哭了,安靜下來……讓媽媽好好休息……”她說著眼淚湧了出來。

劉秀南聽到了嬰兒的啼哭,一種母愛的力量讓她再次睜開眼睛。娥子趕緊把孩子抱到她麵前,讓她好好看看。劉秀南嘴角掛上了一絲微笑,深情地望著自己心愛的孩子,用最後的一點力氣對孫玉穗說:“把他……交給……你大哥……我……想了個名兒……就叫……叫南下……”說完後安詳地合上了雙眼……

孫玉穗看到劉秀南安然地合上了雙眼,她不願相信地搖動著大嫂劉秀南的身體,泣不成聲地哭喊著:“大嫂——大嫂——”

丁俊山、趙孟樓和屋裏的所有人,誰都不願看到劉秀南就此離去,大家悲慟地痛哭著,呼喊著:“劉區長——劉區長——”

天漸漸放亮。楓埡坪區政府的院子裏和院子外已聚集了不少四麵八方來的鄉親。這時,孫玉華和童書文一行也趕到了。人們看到他們的到來,自覺地讓開一條通道,讓他們走進院內,進到屋裏。

孫玉華剛進屋,孫玉穗就痛哭著撲進他的懷裏。他再看人們的表情,一切都明白了。他摘下棉帽,輕輕地推開孫玉穗,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到床前。他細細地端詳著劉秀南那張已無一絲血色,但十分平靜、安詳的臉,為她理了理發絲,淚水奪眶而出。大姐……她在心裏呼喚著,你怎麼不等我來見最後一麵……你的性格太要強了,怎麼能剛生完孩子就到冰天雪地裏去參加戰鬥呢?……你是我的好大姐,我知道你的心裏是怎麼想的……你是咱老區人民的好女兒,是咱們南下幹部的驕傲……我不怨你,都怨自己太粗心了……

童書文走到孫玉華身邊,眼裏含著淚花:“老孫。別太難過了……劉秀南同誌是我們的好榜樣。她是為保衛新生的政權,為保護人民群眾犧牲的……她死得其所……”

丁俊山:“孫縣長……劉區長她用生命激勵著我們戰勝了土匪……她是我們的好區長、好榜樣……她會永遠活在我們楓埡坪人民的心中……”他說完也泣不成聲了。

娥子將嬰兒抱到了孫玉華麵前。孩子不知發生的事情,咧著嘴,在甜甜的熟睡著。孫玉華用手輕輕撫摸了一下他的頭,心裏湧出一陣酸楚。

喻正英把孩子接了過來。緊緊地抱在懷裏:“孫縣長。你放心吧……孩子就讓我來照顧吧……我會像她母親一樣關心和愛護他的……”

孫玉穗:“大嫂臨走時說,給孩子取了個名兒……叫南下……

孫玉華在心裏默默地念著:“南下……南下……”

屋外傳來一陣喧嘩。劉秀南最後去看望過的那位老大娘讓人抬著自己的壽材進了院子。她讓小夥子們將壽材放好後,哭著跑進屋裏來。一下子跪到了劉秀南床前:“劉區長……好閨女……你怎麼就這麼走了呢……我把你們給我打的壽材帶來了……你先用吧……沒想到呀……你怎麼就走在我這個孤老婆子前頭了……我惦著你呀……”

童書文輕聲問孫玉華:“老孫。你看,我們是不是現在就把劉秀南同誌抬上車,帶回縣城?”

孫玉華:“不用了……就讓她留在這裏吧……跟她哥哥作個伴,免得太寂寞、太冷清……”

宛延的山路上,從十裏八鄉趕來送葬的群眾組成了一條緩緩前行的長龍。鄉親們自發地帶來了嗩呐和鑼釵,奏起悲傷的哀樂;自發地打起魂幡;自發地披麻帶孝……他們懷著悲痛的心情為他們的好區長,好女兒送行……孫玉穗和娥子在隊伍前撒著紙錢開路,喻正英抱著小南下緊跟其後。孫玉華、童書文、丁俊山、趙孟樓加入在抬棺的行列之中……

雪過初晴,雲依然很低,天空陰沉沉的。大地和群山白茫茫一片。紛飛的紙錢是白的,飄動的魂幡是白的,人們的裝束也是白的……劉秀南同誌將永遠靜臥在這白色純真的世界裏……

熊武帶著撤回山裏的一幫殘兵敗將,並沒有先回天罡寨,而是直奔龐小壯的小木屋而來。其實,他並不知道是龐小壯讓娥子把土匪要在過年前襲擊楓埡坪的消息告訴區政府的,還當是被巡邏的民兵碰巧發現的,真以為是天意。他找龐小壯的目的,一是肩部受槍傷,痛疼難忍。他知道隻有龐小壯能治好他的傷。二是他想看看為他懷了孩子的娥子。再就是和弟兄們打打殺殺,又跑來跑去的有一整夜了,肚子也餓了,山上啥也沒有,想在這裏搞點吃的。

土匪們一進到小木屋裏,也不管龐小壯同不同意,摘下烤在火塘上半熟的獐子肉就撕搶著往嘴裏送,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熊武一看這亂七八糟的場麵丟了他的麵子,生氣地罵著:“媽的。瞧你們這幫沒出息的家夥,簡直是一群餓癆鬼……也不看看這是在哪裏,這是龐二爺的家……”

龐小壯迎上前:“算了。算了……讓弟兄們吃吧……真不知道熊爺今天會帶著弟兄們來……要不,就會多準備點了……”

熊武接過郎獾遞給他的一塊獐子肉,啃了一口:“媽的,別管這群餓鬼,他們總沒有個夠……”

龐小壯故意問:“熊爺。這是從哪兒來呀?”

熊武不情願地說:“媽的。這次栽了……本想偷襲楓埡坪,搶他媽的一把好過年,沒想到被泥腿子們擋了回來……”

龐小壯:“怎麼沒看見鮑老弟?”

熊武一聽提到鮑元才,滿肚子是氣:“媽的。這個王八蛋……我隻當沒有這個兄弟……還提他幹啥……”

龐小壯:“熊爺。算了……人心隔著肚皮嘛……”

熊武仍發著火:“媽的。就是他慫恿著老子下山……結果連個屁毛也沒有撈到……”

龐小壯有意摸底:“熊爺,搶不到東西,可以下次再去。人沒有損失就好……”

熊武:“媽的。帶去的弟兄們丟下了一半,就剩下這些家底了……連老子都掛了彩……”

龐小壯看了看屋裏屋外的土匪,心裏記下了數量。表麵上還是關心地:“熊爺。你可是有福之人,怎麼會掛了彩?來,我來看看……”

熊武:“媽的。我知道你有治傷的好手藝,就為這事兒來的,快給老子治治……”

熊武丟掉手中的骨頭,往火塘邊一坐。龐小壯扒開他的上衣,讓肩頭暴露出來。他看了看還在流血的傷口,又用手指在周圍摁了摁。對熊武說:“還好……沒有傷著筋骨……”

熊武咧開大嘴一哼:“看來老子真還有福……快給老子治好嘍,老子還要下山報仇……”

龐小壯心裏好笑,但表情上毫無顯露。為了不使熊武懷疑,並能親近熊武,他拿出自己配製的草藥塗在了傷口上,然後用破衣條為他作著包紮。

坐下來一靜,熊武想起了娥子:“龐老弟,怎麼沒見著娥子呢?她到哪兒去了?”

龐小壯:“她呀,懷上了你的孩子,也快到天數了……我這裏不方便,趁前兩天天好,我就送她回自己的娘家去了……”

熊武眼睛一瞪:“該不是龐老弟把她藏起來了吧?”

龐小壯笑了笑:“哪會呢……要藏,也來不及呀……”

熊武心想也是,便問:“她真懷了我的孩子?”

龐小壯笑答:“那能有假?!不是你的是誰的?”

熊武笑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熊武也有孩子啦……媽的,等她回來後,我也搞個明媒正娶……”

郎獾討好地:“熊爺,那可是雙喜臨門哪!”

熊武:“你懂個屁。這叫喜上加喜……哈哈……”

他們說笑著,龐小壯已將傷口包紮完畢,他心裏有氣,但又不能直發出來,還得強裝笑臉:“好了。……把衣服穿好吧……”

熊武感激地:“龐老弟。想當年,你從山溝裏撿回了我的一條命。後來,我搶了你沒過門的媳婦,你也沒怨我。今天又為我治療槍傷。你才真是我的好兄弟……”

龐小壯應付地:“是熊爺命大、福大。這一點槍傷算不了什麼,上了我的藥,過不了幾天,你照樣可以舞刀弄槍了……”

熊武大笑:“哈……這話我愛聽。……鮑元才那個猴崽子,也不知道是被打死了,還是他媽的溜了……你幹脆上山來吧,跟大哥一起幹。咱們重振旗鼓,再招兵買馬,幹它媽的一個驚天動地的……”

龐小壯心裏想,你狗日的熊武還能蹦達幾天。還想重振旗鼓,招兵買馬呢?看我不宰了你,讓你再也不能禍害老百姓……想著想著,他的手就不由自主地往牆上掛著的槍摸去……

熊武站起了身來,看到了龐小壯的舉動:“龐老弟,你要幹什麼?”

龐小壯一怔,頭腦也清醒過來。他想到劉區長交給他的任務,隻是監視這幫土匪。除惡務盡,就是能殺了熊武一個人又有什麼用呢?!千萬不能壞了劉區長他們的大事兒。他表現出格外的冷靜:“哦……我想,弟兄們還沒有吃好,我去打點野味回來……”

熊武:“哈哈……難得龐老弟這番好心……不麻煩了,我們得走了……金窩銀窩,還是都不如我那個熊窩……老子在那裏睡得踏實……”

龐小壯:“熊爺這就要走?”

熊武:“走。……娥子有什麼消息,一定得馬上告訴我喲……”

龐小壯:“好。好……一定。一定……”

熊武帶著一幫子土匪走了。臨走時,將龐小壯的小木屋裏裏外外翻了個底朝天。能吃的,能用的都帶走了,就連劉區長讓趙孟樓送來的一袋子大米,也被土匪發現,如獲至寶地扛走了。土匪走後,小木屋裏已被洗劫一空,龐小壯無可留戀地看了最後一眼,從牆上取下劉秀南送給他的那支步槍,往肩上一挎,義無反顧地出門往山下走去。

逸仙樓被查封了,開了一個暗門子又沒有人來,整天冷冷清清的。想上街逛一逛又會遭到人們的白眼……小肚兜百無聊賴地待在屋裏,越想越生氣,索性躺在床上閉目養神。

忽然,她聽到了輕輕的敲門聲,心中一喜。也許是有嫖客登門了。她爬起身,整了整衣服,矯揉造作地哼了聲:“是誰呀……別急……我來了……”就走到門邊,把門打開。

門剛一開,一個髒兮兮的瘦老頭像幽靈一樣閃進屋來。隨手又把門給牢牢地插上。

小肚兜氣不打一處來:“你這個臭要飯的老騷貨,你也配上老娘的床……出去!滾……”

來人沒有搭理,走進了裏屋,將頭上的棉帽子取下,將下巴上的假胡子扯掉,才露出真正的麵目。

小肚兜一眼認出是鮑元才。這是過去逸仙樓的常客,也是她的後台,隔三差五總是會來,她再熟悉不過了。她又驚又喜:“喲……是鮑爺……真沒想到是你……看我這雙狗眼,有眼不識泰山,還把您當成了叫化子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