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藍的眼睛裏彌漫著驚人的潛力,看人的時候宛若有千百隻猙獰怪獸異鳥的影子在他身周咆哮怒吼,有千百具屍骸在他腳下腐爛、千百副白骨在他腳下碎裂——那是地獄般的眼睛,可怕的是他很冷靜。
他並不暴戾,也不迷茫,更不迷亂。
隻是個把所謂的世界當成塊蛋糕而把他自己視作主人的一個普通人而已。
這種冷靜,比狂亂令人恐懼。
“先生究竟是何人?”李鳳扆徐徐閉目,竟不與木法雨對視。
“人,”木法雨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隻有那雙眼睛發出仿佛能夠穿透李鳳扆眼瞼的力量,稍微頓了一頓,他說,“和野獸一起出生的人——吃人的人。”那眼瞼仿佛因說到“吃人的人”而一張一振,眼眸中的神采刺眼得難以訴說。
“猛獸。”唐草薇的聲音突然從異味館裏傳了出來,聲音比木法雨更冷靜,“他是人群裏的猛獸。”
“原來你在。”木法雨半轉身看著異味館的大門,“何必躲起來?你和我都是百年的朋友了。”
唐草薇的聲音冷冷地傳出來,“你有敲門嗎?”
李鳳扆微笑。
木法雨沒有說話,就在唐草薇說出“你有敲門嗎”的時候,異味館台階上陡然出現一隻紅頭狼,昂首一聲大叫,低頭往異味館木門上撞去。那紅頭狼宛如牛犢大小,這一撞,異味館那清末雕刻的古董門勢必破裂,木法雨臉色平靜,甚至連眼鏡都不閃一點光,站在旁邊仿佛他什麼也沒看見。
“噢——”一聲嘶吼,那頭紅頭狼在距離木門還有一步的時候淒厲慘叫,一股鮮血濺起半天來高,紅頭狼摔下台階,倒地抽搐死去。
那頭牛犢一樣的怪獸竟然一眨眼間被人開膛破肚地一把抓出心髒死去!
在血濺三尺的台階上,李鳳扆白色唐裝,寬厚溫和地站在異味館木門口,他雙手空空,不但指上沒有一點血,好像連一點衣角都沒有飄,一口氣都沒有動一樣。
但那怪獸倒斃在他腳前兩步的地方。
一聲大響,他身後的異味館大門卻依然應聲碎裂——在第一隻紅頭狼死去的同時,幾隻青頭牛身、人麵骷髏的怪物破門而入,木法雨在門外站著,眼眸竟微微閉上,仿佛對李鳳扆和怪獸的搏鬥毫不關心。
“砰砰砰”一連幾聲重物墜地的悶響,這一次連慘叫聲都沒有。
幾隻進門的怪獸突然被一一從門裏拋了出來,每一隻都被開膛破肚、抓出心髒而死,血液從異味館內飛濺到館外小路上。
現在過了下班時間,異味館門前沒有行人。
隻有李鳳扆負手站在門口。
他用微微惆悵的眼神望天。
仿佛一眼也沒有瞧見橫倒在地的眾多屍體。
氣質依然溫雅、祥和、寬厚、沉穩。
木法雨身後突然起了一陣強烈的波動,影影綽綽的波動中,似有千百頭怪獸正對著李鳳扆森然咆哮,揮舞爪牙。那些東西如果都被木法雨放出來,不用說一間異味館,就是一萬間異味館也會被夷為平地,但木法雨並沒有。
他看了李鳳扆一眼,那眼瞳中暗藍的色澤突然消失不見,變成了一雙尤為清澈幹淨的眼睛,然後他說:“好身手。”
李鳳扆依然報以微笑。
“佩服。”木法雨對他表示敬意,而後轉身走了。
木法雨佩服的不是李鳳扆身懷絕技,而是像這樣的男人,居然能在唐草薇手下做雇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