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得整個屋子敞闊大氣。這腳底下還燒著地龍,夏柳一進去就覺得燒的不得了,她緊著幾步進了梢間的小書房,往裏頭一看,先是一愣,然後笑著福了福,道:“世子爺今兒也在?世子妃,您讓奴婢算的賬冊都弄好了,拿來給您過目。”
隻見小碗斜倚在黑漆雲紋炕幾上,頭上鬆鬆綰了螺髻,隻斜插上一支燒藍點翠小鳳釵,那鳳頭上還銜著一隻粉色南珠墜,身著一件藕荷色遍地繡了折枝紋的織錦緞交領襖裙,領口袖口處綴著雪白的狐狸毛,再看那腹部,已然高高的隆了起來,就像是懷胎足月的樣子。
崔子卿一隻手還貼在小碗的肚子上,見夏柳進來,也不回避,隻微微偏過頭去,眉頭蹙起,“怎麼還拿這些事情來煩?這點子小事兒還需要你家主子費心不成。”
夏柳早就深諳其中門道,不去看他,而是將眼神移到小碗身上。
小碗從紫貂手籠裏伸出一隻手來,輕輕拍拍崔子卿的手,嗔道:“不過是看賬罷了,又不跑跳的,不礙事。再說了,你說天冷不上我出門,這好容易快春天了,又下起雪來,憋也憋死了。”
崔子卿趕緊回過頭來,先把那隻手緊著塞回手籠裏頭,才顧得上回話:“我曉得你辛苦,乖,等著孩兒落地了,你想去哪裏,咱們就去哪裏。”口氣軟的就像一灘水似的。
小碗哼了一聲,撇過頭去,也不吱聲。
崔子卿趕緊擺擺手,夏柳會意,對接下來一幕簡直用膝蓋都能推演出來了,自打世子妃有了身孕,這世子爺的威風就是一日不如一日……她暗自翻了個白眼,跟侍立在旁的丫鬟媳婦子們魚貫出了屋。
等下人們都不在了,崔子卿立即撩起袍角,半蹲在地上,巴巴地看著小碗,淺色的眸子如同琉璃一般,“再忍忍吧,太醫都說了,也就這幾天的功夫。”
小碗細長的眉挑了起來,“我哪裏是在說這個,撫育咱們的孩兒再苦我也是不怕的。”
“我曉得。隻是,待孩兒落地,我就該出發去北疆了。”崔子卿的聲音低了下去,長而翹的睫毛微微顫動,“我如何能舍下你和孩子,義父雖也說過,我可以留在京城做個武官。可是,這冬天一過,北邊那些匈奴又該越境燒殺搶掠,再說,月氏內亂……我,我總要做些事情的。”
小碗歎了口氣,轉過頭看過來,索性丟掉累贅的手籠,捧著崔子卿的臉,一字一句慢慢道來,“這原本就該是你做的事情,又何需猶豫呢。你能陪我到生產,已經足足夠了,去吧,男人怎能圈在這點子大的地方呢?我知道你佩服義父、義母,他們都是當世的英雄,你大好年華,自當建功立業。去吧,隻要記得後頭還有我,還有孩子就夠了。”
“小碗。”崔子卿伏在小碗的膝上,輕輕的叫道。
“可是,”小碗話音一轉,舉起手用拇指食指提起崔子卿手背上一小塊嫩肉來,咬牙切齒道,“我是懷孕而已,你值得那麼大驚小怪嗎?這三月天了,就算是下雪也不冷,聖上崇尚節儉,連太和殿裏頭也都不燒火盆了,可你非得在這屋裏要燒火龍。燒火龍不說你還非得讓我穿上這許多,你不知道孕婦體熱嗎?!”
崔子卿一動不動,緊著小碗玩命兒的掐他肉,隻顧著勸道:“千萬別動氣,都是我不好。”
小碗這廂越說越來氣,“新年的時候,命婦們去宮裏朝拜,人家長公主也是七八個月的身孕了,還都好端端的叩拜,你非得多事,讓我一個人躲進皇後娘娘的寢宮裏,就好像就我一個人是孕婦似的,丟人也都丟死了!”
“那駙馬爺不過是個窩囊廢罷了。”崔子卿譏誚地撇撇嘴,完全不以為意,“要讓我說,你幹脆不去就好了,何況義父大人也這麼說的。”說得那個是理直氣壯。
小碗無語,跟這父子倆完全沒有共同語言,自打崔子卿跟著安王賀靖一起住了一年多,這性子也越來越霸道了,果然親父子的影響力,就是與眾不同,下梁原本就不正,現在被上梁帶的更歪了。
“小碗。”崔子卿又摸了摸小碗的大肚子,不由有些擔憂,“咱們倆都沒有能照看孩子的長輩了,你看,是不是請杜嬤嬤從杭州府過來一下……”
又是這話,小碗暗暗的磨了後槽牙,麵上還是一副賢惠溫柔的模樣,“杜嬤嬤都多大年紀了,將你撫養大已是千難萬苦的,現在好容易能榮養起來。這杭州山好水好,最是養人,你怎麼能忍心讓嬤嬤大老遠的一路顛簸進京呢?”
“是呀,是我想茬了。”崔子卿頓時委頓下去,“我還想著接嬤嬤來京呢。”
“放心吧,杜嬤嬤也算是咱們倆的長輩,讓她安度晚年也是我的事情,哪裏還要等你來問。我早已打點好了,給小扣兒去了奴籍,讓杜嬤嬤認了她做孫女。去年她嫁給一個糧鋪老板,我又給她添了一百兩的嫁妝,如今帶著杜嬤嬤風光嫁過去了,那家男人也答應,待小扣兒生了第二個兒子,就姓杜。”小碗一臉誠懇地,“日後,杜嬤嬤也能享用香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