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相親相愛,牽著手在陽光底下低語,在街頭熱吻,做一切正常情侶該做的事情,然後一起慢慢地變老。

可有一天,由於李素遙的疏忽,傅司銘發現,原來他的妻子從來都沒有和他一起變老。這麼多年,老去的隻有他一個人而已,而她,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就已經不再是人類。她有著長到難以看到盡頭的強大的生命。

原來,沒有什麼與子偕老,他根本不能陪著她走到盡頭。

由人類修煉成長生之身何其殘忍,他們連自殺都做不到,隻能忍受無盡的生命。

當生命無限被延長的死後,生命之中的每一個瞬間都變得更為貴重,每一個分別都變得更為痛苦而難以承受。

她不應該愛上他,這於她而言,注定是一個悲劇。可就算她早就知道這會是一個悲劇,她還是來了。

那樣勇往無畏的,帶著清淺的笑容,在還沒有愛上他之前,就那樣陪在他的身邊,然後放任她愛上他,放任他離開她,放任他以愛與生命的名義在她的心上劃上一個個傷口卻還是忍耐著微笑著,看著他一點一點老去。

直到那一刻,傅司銘才明白,原來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愛是希望自己愛的那個人永遠不會愛上自己。

走吧,忘記我吧,我的女孩,我孤獨的,智慧的,善良的,堅強的女孩。

傅司銘,這個享譽世界的慈善家,在最後的十年生命裏並沒有和他相守數十載的妻子一起度過,而是自己一個人孤獨地死去了。

而他的妻子,一直到他死也沒有再出現過。

他和他妻子的故事曾經感動世界,隻是最後的結局卻讓世人唏噓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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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年以後的一天,狐族的小王爺接到了一項特殊的任務,這任務指定的人是他如今的上司李素遙,而地點頗為有趣,這不禁勾起了他的一些回憶。

他跑到李素遙麵前問,“我說李素遙,你究竟有沒有愛過傅司銘啊?”

坐在躺椅上的李素遙翻書的手稍稍頓了頓,之後又繼續認真地看書,“沒有。”

小王爺在她後麵站了很久很久,然後用一種不忍的聲音輕輕地對她說,“你沒有愛過他,你是還愛著他,是不是?你翻書的速度從來讓我望塵莫及,可從剛剛到現在,你一頁都沒有翻過。”

“……”

那天,他讓她離開,她確實離開了——在他的視線裏。

就像是一個可笑的輪回,曾經是他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偷偷地看著她,而如今是換她看他。她看著他每日一點一點地變得蒼老,看著他常常在深夜裏握著她的照片哭泣,看著他常常對著戒指發呆,看著他的生命一點一點消逝……這就如同是鈍刀割肉一樣,殘忍而痛苦,可她毫無辦法,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在他麵前現身。

她知道他在想什麼,就像他明白她的心思。他們之間有一種超乎尋常的默契。

所以她執著地隱在他的身邊,隻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悄地出現在他床前,偷偷地留下一個苦澀而絕望的吻。

傅司銘七十五歲的時候得了肝癌,每天都痛的死去活來。她看著那樣的他去找了狐族的小王爺。

狐族有一個奇特的法術,那就是可以將某個部位的痛感移植到另一個人身上,並且不會影響到身體的其它感官。而其它法術則不能做到這一點。

小王爺最初聽到這個話,他隻以為她瘋了,堅決不同意。他們的工作隨時都會有打鬥,如果帶著那樣的痛楚,她該怎麼活下來。

那時,她靜靜地看著他,“我的靈魂是一個人類,和你們的時間概念不同。千年於你們來說可能隻不過是睡一覺的時間,於我而言卻足以長久到荒蕪。

越是強大的力量,越是綿長的時間隻會讓我越是寂寞孤獨脆弱。我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的意義都在長生不老的背景下有了完全不同的意義。所以我必須去做。”

愛讓擁有短暫生命的人類變得強大,卻隻讓擁有長久生命的她變得弱小。

仙界曾要求修仙的凡人滅絕七情六欲。她曾一度覺得這很無理,如今她才明白,這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