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上蔓延開皺紋,唇上下頷也長出胡須,拉拉碴碴盡是滄桑。不過一眨眼功夫,原本俊秀翩翩的少年頓時老了二十餘年。
所幸自去仙籍不過是剔了仙骨,靈力還剩餘一些,勉強還能用些不算太高深的術法。不過是容貌,若我也老去,你是否能不那麼在意?
唇畔笑意流連,韓若非挑著眉道:“唐家與我都不曾退婚,即便三小姐嫌棄我這糟老頭子,也隻能認了。”
漆黑的眸子裏隱約有火苗躍動,與唐霓說起過去時何其相似,即便相隔天地,即便時光荏苒,他二人也能心有靈犀。
唐霏意外:“你……”
韓若非沉聲道:“我已自剔仙骨,此生也不再修道。雖不知元始聖仙草究竟能支撐你多久,但你活一日,我伴你一日,你幾時壽終,我便與你共赴陰司。我錯過一次,這次不會再瞻前顧後。生生世世之說終究渺遠,隻希望你明白,碧落黃泉,我都與你同去。”
“你若在意容貌,我便比你更老;你若顧忌他人碎語,我便帶你隱居世外;你若依舊不明我心意,我便細細說與你聽——自明州到臨宛孟丘,每一日每一刻心境,我都能告訴你。”
“六世劫波我皆無所愧悔,唯有今生今世,你是我唯一後悔之事。”
桃花依舊
兩廂無言,唐霏呆呆立於身後,幾次開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韓若非就站在門前簷下,挺直的腰背沒有絲毫動搖或是猶豫,看那樣子似乎隻要門不開天荒地老他也會繼續站下去。
也不知遲疑了多久,唐霏隻憋出一句:“又沒看到,自然是多好聽都能說。”
韓若非一動不動:“不如一試?”
門內終於有了動靜,卻是長長一歎:“道長應當知道,李夫人以被覆麵不見武帝的典故。”
“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韓若非擰起眉,滿臉不悅,“以此作比,無論對我還是對你姐姐,都太過侮辱。”
唐霏一驚,腳下不由自主地後退,麵上仍是強作鎮定:“道長說什麼呢,那不是姐姐自己說的麼……”
韓若非猛地回身在她落跑前揪住她:“鬧夠了吧,二位唐小姐。”
門吱呀打開,一個少婦裝扮的女子提著裙角跑出來擋在唐霏身前:“阿霏不懂事,姐夫別計較。”
韓若非眯了眯眼:“唐霞?嗬,聲音倒是學得像。”
唐霞通紅了臉,一手拉拉妹妹,小聲嗔怪:“你出的餿主意!”
唐霏掙紮幾下,猶自不服:“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韓若非輕笑,一揮手撤去施在唐霏身上的禁製:“第一,唐家與我並無明麵上的婚約,唐霓一直以為我不知道唐老爺將她許給了我;第二,一個守衛又非侍從怎知小姐此時在哪裏?不過是你們為順理成章地引我來茶室;第三,此地雖是僻靜,卻也不該沒有一個下人候著,而你,唐五小姐,又尋了個由頭把貼身侍女打發走,豈非太過明顯?”先前所謂的回夫家稟報不過是借機來唐府布置,隻是時間畢竟太少,布置匆忙,後來支走那侍女恐怕就是去周全善後的。而最重要的一點,他沒說出來的,唐霓早在他心裏,隨幻境、隨天刑一日日一分分如釘子一般在心中釘得更深,先前關心則亂才上了當,隻消回憶起她的一顰一笑,又豈會再被騙過?
韓若非不由得想再感慨一次,唐家真是一門皆狐狸。而這兩隻小狐狸如此捉弄自己,大概一是為姐姐出氣,二是為試探自己是否真心,三恐怕就是被自己說了句說謊拙劣心有不服。
小狐狸唐霞不放心地追問一句:“道長既然早就識破,那方才說的話莫非也是蒙我們的?”
“句句肺腑。”韓若非神情無比認真,“於你們或許戲弄,於我而言,是自問真心。”
唐霏扭捏一下:“我們也並非戲弄你,是姐姐她……”
韓若非呼吸一緊:“她到底如何?”
唐霞同唐霏互視一眼,低低道:“我曾問過姐姐,等了那麼多年到底值不值得。”
那時唐霓正烹著茶,聞言微微一笑:“沒辦法啊,不管值不值得總是想知道一個答案,就像戲文裏說的玲瓏骰子,它轉的時候總盼著知道結果,明知是賭,卻也挪不開眼去。”
那時的唐霞似懂非懂:“可是那麼久了他都沒有回來,可能他對姐姐,真的無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