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塔爾(2 / 2)

我把兩匹馬牽到屋子果來的時候,他們倆已經在廚房裏了。她把衣服穿在睡袍外麵,頭上包著披巾,拿著一把傘,她的《聖經》包在油布裏,而他呢,則像她安排的那樣,坐在墊爐子的鐵皮上一隻倒扣過來的鐵桶上麵,身上的水在往地上滴。“我從他嘴裏什麼也問不出來,隻聽他說有一條魚,”她說。“這是對他們的審判哪。在這孩子身上我見到了上帝的旨意,這是對安斯·本德侖的報應和警告呀。”

“我離家後天才下雨的,”他說。“那時我已經離開了。我是在路上。因此魚是在土裏麵的。你是看見的。卡什一定要把她釘在裏麵,不過你是看見了的。”

我們抵達本德侖家時,雨下得很大,瓦達曼坐在座位上我們兩人之間,裹在科拉的披肩裏。他再也沒說別的,光是坐在那裏,由科拉給他在頭上撐著一把傘。過一陣子,科拉就會停止唱讚美詩,說一聲:“這是對安斯·本德侖的報應呀。好讓他明白自己正走在罪惡的道路上。”接著她又繼續詠唱,而他則坐在我們之間,稍稍前傾,像是嫌騾子走得太慢。

“當時它就躺在那兒,”他說,“可是我上路離開家以後雨下下來了。我可以過去打開窗子,因為卡什還沒把她釘進去。”

等我們打進最後一顆釘子時,半夜早就過了,我回到家裏給牲口卸了套再次上床,看見科拉的睡帽扔在旁邊的枕頭上,天都快蒙蒙亮了。簡直是見鬼了,我仿佛仍然聽見科拉在詠唱,感到那個孩子坐在我們之間身子前傾像是要趕到騾子前麵去,仍然看見卡什一上一下地在拉鋸子,而安斯則像個稻草人似的傻站在那裏,像頭牛站在沒了腳脖子的水塘裏,要是有人走過抓起水塘的一邊把水塘掀翻,他也會渾然不覺的。

等我們釘好最後一顆釘子,把棺材抬進屋子,天已經快亮了,她躺在床上,窗開著,雨又打在她的身上了。他已經幹了兩回了,他睡得那麼死,科拉都說他的臉像本地出的一個聖誕節戴的假麵具,而且是在土裏埋了一個時期後又給挖出來的。最後,他們總算把她放進棺材,把蓋子釘死,免得他再一次替她打開窗子。第二天早上,他們發現他光穿一件襯衫在地板上睡得死死的,像一頭被打倒在地的牛,而棺材蓋上卻鑽了許多洞眼,最後一個洞裏還插著卡什的新螺絲鑽,鑽頭已經斷了。他們把蓋子打開,發現有兩個洞鑽頭一直鑽到她的臉上。

如果這是報應的話,那也未免做得太絕了。上帝要做的事還多得很,何必那樣認真呢。他手上的事情沒法不多。因為倘若要說安斯·本德侖有什麼負擔,那負擔就是他自己。在人們嘀嘀咕咕說他壞話的時候,我自己這麼付度:他還不至於那麼不像話吧,否則他怎麼能在這樣狀態中忍受如此之久呢。

這樣懲罰別人肯定是不對的。如果是對的,那我就不是人。搬出耶穌說讓小孩子到我這裏來也不能證明它對。科拉說:“我給你生的都是上帝賜給我的。我麵對著這種局麵既不害怕也不畏懼因為我對主的信仰是堅定的,這種信仰支持著我,鼓舞著我。如果你沒有兒子,那是因為智慧的主自有他的旨意。在上帝的男女子民麵前,我的生命就像一本攤開的書,因為我相信我的上帝,相信給我的酬謝。”

我尋思她是對的。我尋思在全世界的男男女女中間,要找出一個人,讓主能夠把世界托付出去而且走開去一點兒不用操心,這個人就是科拉了。我也尋思她會作些改變,和上帝治理時有所不同。我尋思這些改變是為了人類過得好一些。反正,我們也非得喜歡這些改變不可。反正,我們過我們的日子並且做出喜歡的樣子,這總不會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