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伸展到台階上了,他說:“五點了。”
我剛站起身,科拉也正好從門口走出來,說時間差不多,該走了。安斯伸出腳去穿鞋。“行了,本德侖先生,”科拉說,“你不用起來了。”他穿上鞋子,往裏頓了頓腳,就跟他幹任何事情一樣,好像總是希望自己做不成,最好是別使勁再繼續做了。我們走進門廳時可以聽見那兩隻鞋子在地板上發出橐橐的聲音,仿佛是鐵鑄的。他來到她所在的房間的門口,眨巴著眼,茫茫然地朝前看其實什麼也沒看見,好像他希望看到她沒準起來了,坐在一把椅子裏,或者是正在掃地,他朝門裏望進去時帶著一種吃驚的神情,好像是發現她居然和平時一樣,還躺在床上,而杜威·德爾也仍然在用扇子替她扇涼。他站在那裏,像是再也不想動了,再也不想做什麼事了。
“嗯,我想我們該走了,”科拉說。“我還得喂雞呢。”看來天又快要下雨了。像那樣的雲是不會騙人的,地裏的棉花讓人提心吊膽,好像每一天都是上帝恩賜似的。不過對他來說又是另外一回事。卡什仍然在修整那些木板。“倘若有什麼事要我們幫忙……”科拉說。
“安斯會告訴我們的,”我說。
安斯沒有看我們。他朝四麵張望,眨巴著眼睛,有點吃驚的樣子,似乎他老是吃驚,都有點麻木了,因此又為這一點而吃驚了。要是卡什給我蓋穀倉時有那麼盡心就好了。
“我跟安斯說了,大概不會有什麼事的,”我說。“我真希望這樣。”
“她主意已經定了,”他說。“我想她是非走不可的了。”
“每一個人遲早都要走這一步的,”科拉說。“讓主安慰你吧。”
“至於玉米的事,”我說。我又一次告訴他,艾迪病了,家裏亂糟糟的,要是他人手緊,我會幫忙的。就跟許多鄉親一樣,我幫忙幫到今天,再想不幫也不行了。
“我本來想今天幹的,”他說。“可是我做什麼事都像是安不下心來。”
“沒準她可以拖到你把中耕忙完呢,”我說。
“看主的旨意吧,”他說。
“讓他來安慰你吧,”科拉說。
要是卡什給我蓋穀倉時有那麼盡心就好了。我們走過時他抬起頭來看了一眼。“看來這個星期沒法上你那兒去了,”他說。
“不著急,”我說。“等你有空了再說。”
我們上了大車。科拉把蛋糕盒放在膝蓋上。天準會下雨,肯定會。
“我不知道他會怎麼樣,”科拉說。“真不知道他會怎樣。”
“可憐的安斯,”我說。“她督促他幹活都超過三十年了。我想她也累了。”
“我原以為她會在他後麵再督促個三十年的呢,”凱特說。“也許沒有了她,摘棉花以前他就會另找一個的。”
“我想卡什和達爾現在可以結婚了,”尤拉說。
“那個可憐的孩子,”科拉說。“那個可憐的小淘氣包。”
“朱厄爾怎麼樣?”凱特說。
“他也可以結婚了,”尤拉說。
“呣,”凱特說。“我想他也是要結婚的。我琢磨他要的。我估計這一帶不止一個姑娘不願看見朱厄爾被拴住。其實,她們的操心都是多餘的。”
“你胡說什麼呀,凱特!”科拉說。大車開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那個可憐的小淘氣包。”
今天晚上肯定要下雨。這是準保沒錯的。天氣太幹燥了,大車都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即使是一輛伯賽爾打的大車。不過天一變就會好的。肯定會好的。
“她既然說了就應該把那些蛋糕買走,”凱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