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兒就算他不說也不可能占到我什麼便宜,逢到這種時候我還是相信他的,”塔爾先生說。
“別指望我也信,”我說。“既然是女人,就該死活都和丈夫、孩子守在一起,這是女人的本分。難道你希望我臨死時回亞拉巴馬州去,把你和丫頭們撂在這兒嗎?難道我不是發過誓要和你有福同享有難共當,至死不渝的嗎?”
“唉,人跟人不一樣,”他說。
事情本來也就是這樣。我一直按上帝和正常人的標準,堂堂正正地做人,為了我信奉基督教的丈夫的榮譽和安康,也為了我信奉基督教的孩子們的愛和自尊。這樣,在我躺下來自知責任己盡酬謝在望時,環繞我的將是一些充滿愛意的臉,我可以把每一個親人的告別的吻加到我的酬謝裏去,而不至於像艾迪·本德侖那樣,在孤獨中死去,把驕傲與哀傷包藏得嚴嚴的。我會歡歡喜喜地去見上帝。像她那樣,躺在那裏把頭支起來看著卡什打棺材,好像不這樣他就會偷工減料似的,而那幫男人呢,旁的事全不操心,隻惦念著趕緊再賺上三塊錢,免得下雨漲水過不了河。要是他們沒決定再會拉一車貨,很可能他們會用被子一裹,把她扔進大車先運過河,然後讓她在那邊等死,他們這樣對待她還能算是合乎基督教的禮儀嗎?
隻有達爾跟他們不一樣。這真是我所見過最最感人的事了。有時候我會對人性暫時失去信心。我會讓懷疑打倒。可是上帝總是重新恢複我的信心,向我顯示他對生民有著無窮無盡的愛。朱厄爾可不是這樣,雖然他一直受到她的疼愛。他隻想掙那三塊錢外快。隻有達爾才跟他們不一樣,雖然人們都說他脾氣古怪,懶惰,成天東遊西逛比安斯強不了多少,卡什嘛,倒是個好木匠,總是在修這蓋那忙都忙不過來,朱厄爾呢,總在幹什麼事兒或是給自己撈錢或是惹得別人說閑話。還有那個幾乎是光著身子的姑娘,老站在艾迪身邊扇扇子,每逢有人想和艾迪說說話兒讓她高興高興,這姑娘總是搶著替她回答,倒像是存心不讓別人挨近她似的。
達爾跟他們不一樣。他來到門口站在那兒,看著他奄奄一息的母親。他隻不過是看著她,可是我卻重新體會到了主的無窮無盡的愛和他的憐憫。我明白了艾迪對朱厄爾的感情是裝出來的,隻有跟達爾之間才存在著理解和真正的愛。他僅僅是看著她,甚至都沒有走進房間,免得她見到自己難受,他知道安斯正催他快走,這是最後一次看她了。他什麼話也沒說,僅僅是看著她。
“你要什麼,達爾?”杜威·德爾說,手裏的扇子沒有停,語氣急促,連他也不讓靠近。他沒有回答。他僅僅是站在那裏看著隻剩一口氣的母親,他心裏的話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