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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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申三百年祭》

甲申輪到它的第五個周期,今年是明朝滅亡的第三百周年紀念了 。

明朝的滅亡認真說並不好就規定在三百年前的甲申。甲申三月十九日崇禎死難之後,還有南京的弘光,福州的隆武,肇慶的永曆,直至前清康熙元年(一六六二)永曆帝為清吏所殺,還經曆了一十八年。台灣的抗清,三藩的反正,姑且不算在裏麵。但在一般史家的習慣上是把甲申年認為是明亡之年的,這倒也是無可無不可的事情。因為要限於明室來說吧,事實上它久已失掉民心,不等到甲申年,早就是僅存形式的了。

要就中國來說吧,就在清朝統治的二百六十年間一直都沒有亡,抗清的民族解放鬥爭一直都是沒有停止過的。

然而甲申年總不失為一個值得紀念的曆史年。規模宏大而經曆長久的農民革命,在這一年使明朝最專製的王權統治崩潰了,而由於種種的錯誤卻不幸換來了清朝的入主,人民的血淚更潸流了二百六十餘年。這無論怎樣說也是值得我們回味的事。

在曆代改朝換姓的時候,亡國的君主每每是被人責罵的。

崇禎帝可要算是一個例外,他很博得後人的同情。就是李自成《登極詔》裏麵也說:" 君非甚暗,孤立而煬灶①恒多;臣盡行私,比黨而公忠絕少。" 不用說也就是" 君非亡國之君,臣皆亡國之臣" 的雅化了。其實崇禎這位皇帝倒是很有問題的。他仿佛是很想有為,然而他的辦法始終是沿走著錯誤的路徑。他在初即位的時候,曾經發揮了他的" 當機獨斷" ,除去了魏忠賢與客氏,是他最有光輝的時期。但一轉眼間依賴宦官,對於軍國大事的處理,樞要人物的升降,時常是朝四暮三,輕信妄斷。

十七年不能算是短促的歲月,但隻看見他今天在削籍大臣,明天在大辟疆吏,弄得大家都手足無所措。對於老百姓呢?雖然屢次在下《罪己詔》,申說愛民,但都是口惠而實不至。《明史》批評他" 性多疑而任察,好剛而尚氣。任察則苛刻寡恩,尚氣則急劇失措" (《流賊傳》)。這個論斷確是一點也不苛刻的。

自然崇禎的運氣也實在太壞,承萬曆、天啟之後做了皇帝,內部已腐敗不堪,東北的邊患又已經養成,而在這上麵更加以年年歲歲差不多遍地都是旱災、蝗災。二年四月二十六日,有馬懋才《備陳大饑疏》,把當時陝西的災情敘述得甚為詳細,就是現在讀起來,都覺得有點令人不寒而栗:" 臣鄉延安府,自去歲一年無雨,草木枯焦。八九月間,民爭采山間蓬草而食。其粒類糠皮,其味苦而澀。食之,僅可延以不死。至十月以後而蓬盡矣,則剝樹皮而食。諸樹惟榆皮差善,雜他樹皮以為食,亦可稍緩其死。

迨年終而樹皮又盡矣,則又掘其山中石塊而食。石性冷而味腥,少食輒飽,不數日則腹脹下墜而死。

民有不甘於食石而死者,始相聚為盜,而一二稍有積貯之民遂為所劫,而搶掠無遺矣。……

最可憫者,如安塞城西有冀城之處,每日必棄一二嬰兒於其中。有號泣者,有呼其父母者,有食其糞土者。至次晨,所棄之子已無一生,而又有棄子者矣。

更可異者,童稚輩及獨行者,一出城外便無蹤跡。後見門外之人,炊人骨以為薪,煮人肉以為食,始知前之人皆為其所食。而食人之人,亦不免數日後麵目赤腫,內發燥熱而死矣。於是死者枕藉,臭氣熏天,縣城外掘數坑,每坑可容數百人,用以掩其遺骸。臣來之時已滿三坑有餘,而數裏以外不及掩者,又不知其幾許矣。……有司束於功令之嚴,不得不嚴為催科。僅存之遺黎,止有一逃耳。此處逃之於彼,彼處複逃之於此。轉相逃則轉相為盜,此盜之所以遍秦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