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1章 後記(1 / 1)

我喜歡小細節,因為我有些好奇心。我是個鄉下人,小時候,沒玩具,沒童話書,沒電視,那時還點煤油燈。自己跟自己玩,跟夥伴玩,有時看螞蟻也能看一個下午,種土豆那樣種一些好看的石頭,盼著它長出綠油油的葉子。

長大一些,我喜歡看玉米的苗條,像姑娘;南瓜的和藹,像老太太;山羊的慈祥,像老頭。有時候,一隻雞在雪地上摔了一跤,我哈哈大笑,接著我在雪地裏摔了一跤,而那隻雞卻正忙著找蟲子。

等我在城裏了,我喜歡看井蓋,老房子,電線杆上的小廣告,喜歡走在小巷子裏,喜歡看一些小小的細節。

每天早晨,我會在同一個時間出門,走過一條不長的小巷子去車站。同一個時間,裁縫的女人正在開門,她的臉上總有一些竹子的印痕,那是睡眠的痕跡,她一定有著一個竹編的枕頭。賣報紙的中年人有一副好嗓子,在小巷子裏總能聽到他小小的回聲,他走到一棟樓下,那裏垂下一條細繩,繩頭係著一個蝴蝶結形的夾子,夾著五角硬幣,他取下錢,夾好報紙。三樓的一位老太太就往上提,她有著一頭漂亮的銀發。再往前走,就是賣饅頭的攤子,揭屜蓋時有一團白汽升起來,半條巷子都是小麥的香。

走出小巷子就是車站,我在那裏伸長脖子等車,像極了唱歌的鴨子。有天有一對夫妻罵架,罵得很凶,而旁邊一位姑娘的注意力不在這裏,她站在那裏安靜如一株葵花,她嘴角有細細的笑意,一點一點地聚集,於是她的嘴角微微上翹,臉上的神經小小地跳了一下。我就想著,她有著一顆甜心。

我喜歡這些小細節,並且試著揣摩它們,試著延伸它們。我說,兩隻牙刷待在一起是不容易的,兩件衣服待在一個洗衣機裏是不容易的,兩個腦袋在一個枕頭上醒來是不容易的。

因為我時常寫些小說,我小心翼翼地表達我的某些想法。

我說,愛情就是一個瞎了眼睛的事情,眼裏隻有你,再無他人。

我說,對於戀愛的女孩子來說,第三顆紐扣最重要了。第一顆,常常沒扣,第二顆如果解了,那麼一定讓手指停在第三顆上,至少五分鍾。在那五分鍾裏,可以決定是解開,還是扣上。

我說,別說注定,有時候,愛情是一種意外,這世上成千上萬的男子,都有可能成為你的愛人,而你不過是此時此刻此地遇到了他。

我說,失去了愛,也就失去了恨的根基,恨是無力的,軟弱可欺的。如同心裏有矛,有盾,自個兒刺,自個兒擋住。回頭看,千瘡百孔,都落在自己心上。

我說,親吻是兩個正在對話的幸福啞巴,而接受別人的舌頭,對於女孩來說是個重要時刻,如果還不確定,套用愛情萬用教條:選擇好男人需要方法,在尚未抓到訣竅前,隻要學會說“不”!還有一種辦法,如果不喜歡,就說,呀,你的嘴裏有個韭菜葉子!

我寫了很多小說,篇幅都不長。有一天我想寫個長點的小說,於是就寫了《我們都虧欠愛情的》。捫心自問,誰又能說沒有虧欠過愛情呢?

愛情不過是情感關係中的一種,但是它神秘而又明媚,招搖而又私下,歡樂而又悲傷。從古至今,留下佳話,也留下傷口。

古人說好姻緣就說天作之合,那叫注定。其實,沒有什麼是注定的,我們都在愛的路上,追求或者追趕,呼喚或者呐喊,鮮花或者陰謀,前赴後繼。回過頭,我們都虧欠愛情的。身體的虧欠?心靈的虧欠?身心都沒有虧欠,是這一個,還是那一個?總有一個是虧欠了的。

我們都虧欠愛情的生活,是一天一天過的,總是有小小的細節,安靜的或者跳動的,紅的或者綠的,臉上的或者眼裏的,像是藏在樹叢背後的笨笨小狗,搖頭晃腦著出來了,就像暗夜裏那聲嬰孩的啼哭,就像空中飛舞著一片紙……

接受它給我的暗示,溫暖,和安慰。然後,我試著把這些小細節編織在一起,讓它們成為小說。

古羅馬一位叫塞內加的先生說:何必為部分生活而哭泣,君不見全部人生均催人淚下?

這是一句迷人的話,用它結尾吧。

南在南方

於2009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