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玉衝我笑,我提著包袱,上了馬車。
馬車駛出龍門之時,我抬頭看了那高高的城樓一眼,當日彷徨無助的崔蓬蓬已經死了,從我一腳踩上城牆的那一天,就死在了陝境的黃沙裏,也死在了不愉快的過去裏。我崔蓬蓬又活了,我要回到生我養我的故土,好好活下去。
車夫是極有經驗的,他們交換著來,遇到茶寮就停下來休息,我趁機坐在外頭吃個饅頭或者吃碗麵,他們夜裏也不停站,就這樣急行,不過三天,就到了湖北境。我撩開簾子,坐在外頭的車板上,車夫放緩了速度,前頭要上官道,上官道之前,有個喂馬停腳的地方,我說:“咱們去吃點東西吧,馬兒也要吃東西。”
那茶寮裏人還不少,我們停下來後,一個車夫去喂馬,另一個去買茶水吃食,我尋了個桌子坐下來,又聽見踢踏的聲音,幾匹駿馬從茶寮旁邊奔馳而過,踏上了前頭的官道。我倒了一碗茶水,小二拿來包子和粥,嘀咕一句:“今兒倒是稀奇,上午的功夫,來來回回好幾撥人。”
我問他,“平日裏沒有這麼多人?”
他說:“咱們這又不是漢口,城裏也不興旺,今日來了幾隊商販,都是人多貨也多,總之今日來往的人馬格外多。”
停了半晌,兩個車夫吃了東西,我又叫了一屜饅頭和兩斤牛肉,還買了一桶茶水,這茶寮裏自己做了一種圓桶,上頭有蓋子,下頭窄圓,可以直接卡進馬車的角落裏,買這一桶水十個銅板,帶著出行再方便不過了。
我們上了官道,我在馬車裏頭坐著,車夫回頭道:“崔姑娘,前頭有人擋路。”我撩開簾子,看了前頭一眼,平直的官道上,無端堆疊著幾具屍體,周圍又沒有活人,若是我們要過去,隻能直接從這幾具死屍上碾過去。
馬車停了,一個女人驀地從道旁的草地裏躥出來,她撲在馬車上,“這位好心人,求您救救小女子,小女子懷胎八月,家人被害,身上的錢財也丟了,求您搭小女子一程吧,小女子是京城人士,夫家是做官的,等小女子回京,定會重謝恩人......”
這女人哭的厲害,話說得又甚是清楚,就似背好了說辭一般,一個車夫攔她,“哪裏來的婦人,快些讓開。”
這婦人不曾抬頭,一直撲在馬車上,我瞧見她的後背,竟覺得眼熟,我說:“這位娘子別哭了,先讓開些,當心馬兒踢到你。”
她抽抽搭搭的,終於肯後退兩步,我瞧見她半麵臉,“恩人”,她抬頭看我。
我盯著她,“天香,作甚麼,如今都學會半路攔截了,長進了。”
“小姐,你救救天香吧,天香和大人走丟了,大人被劫持,天香無路可走啊!小姐,你救救天香吧!”
她如今依舊梳著未嫁的發髻,我低頭看她,“小婦人?天香,你幾時嫁了人,又幾時有了夫家?”我如今瞧見她真是頭疼得很,她貿貿然從地裏衝出來,若是驚了馬,喪命於馬下也是可能的。她看見是我,立馬撲上來,“小姐,你就帶天香回京吧,來日天香做牛做馬報答你。”
我掃她一眼,“這樣的牛馬,我真不敢要。”
我示意車夫將屍體搬走,然後趕路,天香一把撲上來,“崔蓬蓬,你個鐵石心腸的女人,若不是你,大人怎麼會遇難。你如今倒好,翻臉不認人,大人死了也教你不得安穩......”
我蹙著眉頭,不知道天香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動輒出口詛咒,我看她一眼,說:“閉嘴!別開口閉口我怎麼樣,我怎麼樣都好,輪不到你一個賤婢指摘。”
車夫清了路障,我並不理會天香,馬兒揚蹄要走,天香在一旁道:“崔蓬蓬,你的先生死了,他死了!”
我在馬車裏坐著,天香的聲音穿過車壁直入我腦海,我腦子昏昏的,車夫在駕車,我一把掀開簾子,“停車。”
天香在後頭站著,也不追趕我,我看了後頭一眼,天香在原地吱吱笑,“崔蓬蓬,怎麼,又想問我了,我不告訴你,我偏不告訴你!”
我從馬車上下來,慢慢往天香身前走,她撇開頭,我一手掐住她脖頸,“他死了?那你還活著做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