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節(1 / 2)

屬性究竟意味著什麼,應該如何對待,就成了每一個相關體裁寫手必然要思考的問題。

不同的寫手當然有不同的想法,下筆自然各不相同。而我所相信的是,一般意義上的人物,還是用寫人,而不是寫絕對化概念的方式來塑造,更有趣也更容易讓人印象深刻。或者應該這樣說,寫手都是人,能了解的也就是人性而已。不管人物有什麼屬性,人有可能寫好的,也就是人。

所以在《莉莉斯的祭品》中,帶有濃重傳統意味的魔鬼和神明都隻是若隱若現的背景,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出場。那是因為在這裏我把魔鬼和神明就當做魔鬼和神明,而不是象寫墨蘇、彌音、落英、薩暮魅雨那樣。故事中的很多人物是圍著那沒有具體描寫的魔鬼或者神明運轉的,但神明和魔鬼卻不是我要寫的人物,他們不過營造了一種氛圍,或者說,提供了一些支點。

對,是支點。寫手在想象中構架一個不同於現實的世界,這個世界也必定遵循一定的規則,也一定要有基礎結構。魔鬼和神明在這個故事裏,起的就是這樣一種作用。有了這幾個支點,接下來寫的那些天使啊巫師什麼的,這些才是人物,是真正的內容。而這些人物的背景屬性,在這裏代表的是他們所處的情景,和人物自身的善惡美醜沒有任何關係。人是無法把握情景的,這裏有太多的機緣巧合,這一點體現在《莉莉斯的祭品》中就是,誰陪伴神明,誰侍奉魔鬼,比起必然結果來,更象一種隨機事件。

可是就是這樣的隨機事件,帶給人物的往往是無法想象的艱難和痛苦。這部小說要探討的東西,也在這樣的艱難中推進著。

就拿墨蘇這個人物來說——我無法確切地知道看完上部的讀者對她會有什麼樣的印象,是一邊倒還是唏噓不已。其實在我的設定中,墨蘇的天性是很自然的,但她無法選擇自己的命運,所以她出生在了黑蜘蛛穀,而且被娜依選中。她內心很清楚這樣的安排會給她帶來什麼,所以才有了漫長的叛逃。應該如何看待這樣的逃離呢?隻要墨蘇還在逃離,她就會繼續過那種提心吊膽的生活,忍受草木皆兵的日子,隻要她回頭,娜依就能讓她得到黑蜘蛛穀的一切。墨蘇並非不想要那些好處,但她知道那是有代價的,那個代價她覺得付不起。

這就是墨蘇故事的前半截,很簡單的一個設定,墨蘇是個心裏有數的孩子,而且有足夠的倔強去和娜依玩一場曠日持久的貓捉耗子。在別人寫的故事裏,墨蘇也許會上演正義戰勝邪惡,也許會表演悲情寂寞,但在既然她落在我手裏,倒不如拿她開一個黑色的玩笑。

這個玩笑就是墨蘇的逆轉,她的起點是躲避無情,走著走著卻自己走向了無情。她的無情和娜依自然不同,娜依無情是因為被剔除了情絲,情這個字已經從娜依的身體裏連根拔去。而墨蘇則沒有經曆這樣的過程。但從結果上來看,墨蘇的無情和娜依相比,有過這而無不及,這是不是很諷刺呢?

一切的關鍵就在這場逆轉的發生,它不是突然降臨的,它悄悄潛伏在墨蘇的影子裏,在她出走的這段時間裏無聲無息,一點一點地侵占她的靈魂,最終把墨蘇帶到了和本意相違背的那一端。墨蘇本人很難察覺到這樣的轉變,即便是在最後阻攔馬車的時候,她依然覺得自己從一開始到現在都做著最自然而言的事情。

在我看來,魔鬼的存在,周圍人心的難測,神明的沉默,都沒有這個過程可怕。這個過程就是一個人在強壓下失去自我的過程,這個過程應證了一個誰都知道,但是很多人都不願意承認的道理——人類的行為和情景有著巨大的關聯。換而言之,你不知道你會變成什麼樣,人人身不由己啊!而墨蘇失去自我之後的不自知,也不過就是人們被擺布之後還全然不覺的寫照。

話既然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就不能再用那些簡單枯燥,正反麵意味強烈的詞語來評價這個人物了。如果她生在天空之塔,她也許會是個很不錯的天使——這是一句最有用也最沒用的話。連這句話本身也難免帶有居高臨下,自以為是的意味,假如作為看客的我們把自己放進去想一想能馬上閉嘴。如果你經曆了墨蘇經曆的那種漫長的逃亡,你還能保證自己純潔如初嗎?如果你是天空之塔的天使,你覺得你的善良到底是本性還是環境熏陶?最糾結的莫過於先把你放在天空之塔,等你覺得自己裏裏外外都是個純粹的天使了,再把你扔到黑蜘蛛穀去,讓你徹底知道自己有多墮落,多善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