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我妹小米(10)(1 / 1)

在那一瞬間,我忽然感到自己有個聰明、漂亮的妹妹還是挺光榮的。

“對了,”我又對肖瀟說,“你帶小米的時候,給她講講業務上的基本注意事項就行了,至於老岑當初告訴咱們的那套‘理想操守’之類的勞什子,就別跟她說了。”

“這你放心,我隻是一個記者,又不是傳教士。”肖瀟說,“其實你要光想讓她見見世麵,還不如把她塞到無恥的公司裏去呢,無恥欠著你的人情,會給她開份兒高高的工資。”

“這話也虧你說得出口,無恥的公司什麼樣兒你還不知道?整個兒一五毒俱全,我還怕哪天公安局把他那窩點兒抄了,把我妹妹也牽連進去呢。”我說,“我隻希望她怎麼來就怎麼走,不指望她在這兒學什麼好,但也不要真學點兒什麼壞--最好回去以後,和我也再別有什麼牽連。我們有十來年沒見麵了,今後的十來年也沒見麵的必要,我相信這對我對她都不算什麼損失。”

那天因為小米在,我們的飯局持續得不太長,並沒有像李無恥所提議的那樣折騰到夜裏兩三點。出門的時候,熟悉的服務員還誠懇地說:“謝謝您賞我們一個囫圇覺。”

而到了門外,馬路上的車還挺多,無恥一邊打電話罵罵咧咧地叫他的司機,一邊又邀請兩個新認識的姑娘到他的公司“坐一坐,隻是坐一坐”。

肖瀟也不跟眾人寒暄,隻對我擺了擺手,就攔了輛出租車徑直走了。我和小米需要到馬路對麵打車,可我還沒邁步,小米已經大踏步地走上了人行橫道。當時正好是車行道的綠燈,一輛“日產”麵包車呼嘯而來,離她隻有幾米近了,才尖厲地踩刹車。幸虧我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小米的胳膊。“你到底是不是喝多了?”我對她喊道,“還是瞎啦?過馬路也不看燈。”

小米對我扮了個無辜的笑容。等到上了出租車,她才嘟囔了一句:“厲害什麼呀,不就是一哥麼。”

我那套半新不舊的一居室,是“幸福大街”地區比較早的商品房,格局老舊,利用率偏低,花了五十多平米的錢,隻能獲得三十平米的使用麵積。這房子另外一個很大的缺點是沒有電梯,而我又買在了六層。有一次我患了重感冒,從醫院走回家門口幹脆就爬不動了,索性睡在了樓道裏,次日早上嚇得那些早起晚歸的上班族嗷嗷直叫。那也是我唯一一次為獨居生活感到淒慘,還黯然地掉了幾滴淚。

但饒是如此,我仍慶幸當初果斷貸款買下了這套房子。此後的幾年裏,房價漲得厲害,假如我拖到現在才出手,恐怕連這樣的破房子都買不起了。有時走在樓下,看著房產中介貼出的“最新房價”,我還會既猥瑣又悲涼地想:媽的,我居然也成改革的受益者了。

房子隻有一個臥室和一個廳,所以那天晚上回到家裏,我自然裝模作樣地發揚,讓小米睡臥室:“別嫌我髒,實在不行可以噴點兒你前嫂子剩下的香水。”

小米卻堅決不同意:“我不睡那兒,‘膈應’得慌。誰知道你那床上睡過多少個人。”

從晚上吃飯的時候,我就發現她說話很特別,明明是江蘇普通話,但卻總夾著幾句北京方言。這大概是從小跟著我那個“大宅門兒出來的”母親過的結果。而我呢,剛來北京的時候,說話還帶著西北人的“拙”勁兒,現在卻也是一嘴並不標準的京腔了。我們父母那輩人有句名言:我們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目的……而我們呢,卻完全相反,是毫無目的地飄向了五湖四海。從口音上來講,我和小米都是沒有根的人。

躺在床上睡覺的時候,我仍然感到恍惚,懷疑自己是否已經接受了“有一個妹妹”這個事實。這個妹妹正活生生地睡在我客廳的沙發上。因為廳小,沙發在擺放的時候,隻能轉一個彎,所以小米睡覺的時候勢必要蜷起身子來吧。女孩的這種體態,總是讓人心軟,不管她打扮得招不招人喜歡。

我還是沒想明白,是什麼讓她突然決定來找我的呢?按說她在二十年出頭的生命中,隻跟我見過一麵,就是完完全全把我忘了也並不奇怪啊。那麼她到北京來,真是她所說的“實習”這麼簡單麼?另外,小米過來找我,應該是和我母親商量過的結果吧,可母親為什麼沒給我打個電話呢?就算我們母子的關係已經惡劣到“說話必吵架、吵架必罵街”的地步了,可這種事兒,母親也該對我通報一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