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對她無可奈何。她看起來和二十年前並沒有什麼兩樣。高諾瓦耶如願以償娶到了和葛朗台小姐最為近親的一個女人,不但在別人眼裏,在他自己看來,也是一件得意非凡的事情。
新婚夫婦的婚禮在索繆的教堂舉行,娜農穿著女主人慷慨送給她的訂自巴黎的白色昂貴婚紗,在女主人、牧師和到場那些把教堂擠得簡直水泄不通的賓客的祝福下,喜氣洋洋地成為當天最幸福的一個人。
婚禮結束,在給新婚夫婦放了幾天的假後,當天,歐也妮就獨自回到了弗洛瓦豐。
現在的弗洛瓦豐,幾乎每天都有各種訪客絡繹不絕地到來。她也早習慣了這一切。但今天,她卻覺得異常得疲累。她把所有的事情都丟給那個年輕而能幹的秘書,然後,回到房間,吩咐誰也不準來打擾後,就一頭睡了過去。
這一覺,她睡得非常沉,沉得仿佛永遠都不會醒過來一樣。但她最後還是醒過來了。在第二天黎明將到未到,東方明晦交替的時候,當她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她發現她的腳步把她帶到了那條河邊——就在多年之前的某一天,就是在這個地方,她第一次遇到了那個笑起來總習慣帶出點自命風流勁的男人。當時他快要死了,是她救起了他。
那個草垛現在早已經消失不見。田野裏是一畦一畦長得高過人頂的茂密葡萄叢,葡萄開始掛果,地上草叢裏的露水打濕了她的腳和單薄睡裙的下擺。
她就獨自站在這個安靜的黎明裏,忽然開始流下眼淚。
這是一場從普利多夫那座靜謐房子裏出來後就欠下的哭泣。但她一直忍著,並沒有哭出來。到了現在,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忽然就這樣哭了出來——起先還隻是在默默落淚,漸漸地,淚水開始洶湧而出,到了最後,她已經無法控製這場哭泣,整個人蹲在了地上,把臉埋進了膝蓋,毫無顧忌地哭個不停。
她哭哭停停,停停哭哭。眼淚流了幹,幹了流。她不知道,原來一個人竟然可以有這麼多的眼淚,仿佛永遠不會枯竭。
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天大亮了,朝陽的光芒撒在盧瓦河的河麵,也撒在這片葡萄園時,早起來到附近葡萄園結伴勞作的兩個佃農被她的哭聲吸引,終於找到了這裏,卻發現自己的女主人正蓬鬆著長發,身穿睡衣蹲在地上哭泣時,可想而知,這是一種多麼巨大的震撼和驚恐。
“小姐——葛朗台小姐——您這是怎麼了”
佃農對視一眼後,驚慌地試圖打斷她,手足無措,不知道接下來自己該裝作沒看見地悄悄離去還是上前提供她需要的什麼幫助。
歐也妮終於止住了哭泣,她紅腫著眼睛,慢慢地站了起來,用竭力平靜下來的語調打發那兩個被自己嚇壞了的佃農離開。就在這個時候,她仿佛看到前麵的遠處,有人在朝自己走過來。
那是一個她非常熟悉的身影。
她忘了擦去麵上的淚痕,忘了拉平身上被露水打濕的布滿褶皺的衣裙,忘了攏一攏自己散亂得簡直不能見人的一頭長發,隻是仿佛被一根魔杖給施了咒語一般,定定地立在原地,睜大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對麵方向來的人影,唯恐一個眨眼間,這個幻影就會立刻消失。
那不是幻影。
那是一個男人,他在朝她快步而來。他沒有戴帽,朝陽的光芒照著他身上的軍裝,肩章和胸`前的幾個銅扣反射著陽光,閃著刺目的金色光芒。他越走越近,那張臉龐也變得越來越清晰。
菲利普·拉納終於走到了她的麵前,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