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在他因為遷怒而將他奉上為生辰禮的玉扇丟掉時,少年也未置一詞,直勾勾的盯著他,眼中滿是受傷。

人生何若如初見?他真的想不到,到底是從何時起,記憶裏溫順老實的小侄兒竟然變了呢?

曾經在他麵前是那麼聽話的孩子,一朝之間為何學會了反抗他。

少年在他看得見,卻從未發覺過的地方悄然長大。他學會了在他麵前臉帶失望的冷笑,也學會了在他偶爾的溫情麵前,表露出滿心的歡喜與期盼。

他那次守在他的床前,暈睡一晚的少年會不敢置信的望著他,一下子就忘記了自己之所以會暈倒,完全是因為他的懲罰。

他偶爾賜他一把貴劍,少年接過的雙手都會顫唞,驚喜的眼眸中閃爍著水霧的光芒,受寵若驚的模樣看著是那般的卑微。

他煩不勝煩的甩出一句不討厭少年,少年便會立刻柔和了冷冽的眉宇,眼眶轉紅,俊臉上的氣質變的格外溫情。

少年會在他身邊喚他“皇叔”,用著依賴的,崇敬的,期盼的,小心翼翼的語調。少年會因為他的每一個動作而歡喜,少年會因為他隨意的一句話而較真。

少年還會在他的冷漠麵前,滿腹心酸的看著他,語氣悲涼的一遍遍的喃喃追問道:“皇叔,您真的會關心我嗎?真的會嗎?”

轟隆隆,宮外傳來一聲驚雷的響聲,很快便下起了傾盆大雨。禦桌前的男子被這聲巨雷驚醒,晃的一聲拂落了放在一旁的禦筆硯台。

現實和夢境,很快便自有分曉。

守在外頭的顧安彥聽到響聲,趕忙推開門進來。他一望見高堂上的主子時,整個人都震了一下,趕緊問道:“皇上,您怎麼了?”

蕭之翊睡意朦朧的眼還未完全睜開,煩躁的揮手道:“什麼朕怎麼了?”

“皇……皇上……”顧安彥底氣有些不足,呢喃著道:“您臉上有些濕……”堂堂文睿帝,可是在睡夢中哭了嗎?

他到底夢到的是什麼呢?顧安彥其實心知肚明,可是他又不能扯開,唯有憋屈的低著頭,想著在邊疆的莫王爺暗罵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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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作孽啊!

蕭之翊的身子在聽聞顧安彥的話時,大大的震撼著。一摸自己的臉,確實是濕的。心裏驀然一沉,一股酸楚便溢上他的心口,讓他難受的快不能呼吸。

原來,他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光是在夢裏想著那小子,就已經會難受到淚流……

“朕隻是,隻是……”蕭之翊僵硬的拉扯著嘴皮子,直覺口腔中滿是苦澀。腦中千思白轉,卻想不出一個像樣的理由。

顧安彥搶著說道:“微臣知道,皇上隻是因為天氣熱,所以流汗了!”咧開嘴,顧公子笑的十分純良。

“是這樣……”對於心腹下屬的體貼,蕭之翊轉開眼,覺得腹中逐漸憋出了一股莫名之夥。

蕭之翊皺緊眉頭,心裏就像養了一隻冒天下之大不韙的獸,禁錮許久,一朝不放他出來便不能罷休。

“皇上!”顧安彥看出自家陛下的不對勁,趕緊問道:“皇上,您不舒服嗎?”

“你出去吧,朕無事。”蕭之翊蒼白的俊臉上滿是疲累。緊緊的閉上眼,複又睜開。因為他發現自己現在隻要一閉著眼,腦海中就印滿了少年的模樣。

一身白衣飄飄,俊臉帥氣,少年手握著他贈於的寶劍挺直了胸膛站立著,修長的身影,玉樹臨風。

蕭之翊幾乎要被自己逼瘋了,他不懂自己這是怎麼了,好像從少年走後的這四年來,他就逐漸變的不正常了。

四年來,他每日的隻能夠忙著累著,不能放鬆一下。隻要手頭一有空閑,他便會不由自主的想起少年。然後回頭才發現以前那個總是追隨他左右的少年,早就已經離開了。

每當這一刻,無論是在九五朝堂之上,還是在百花盛開的禦花園,或者在美輪美奐的宮殿,他都會感到有一股打從心底燃燒的寂寞,深深的將自己包圍。

就好像一直溫暖著他的那個暖陽,已經消失了,他再也感受不到曾經習以為常的溫暖,整個身子都會覺得好冷,好冷……

蕭之翊忍不住捂住了雙眼,靠在禦椅上難受的窒息。他不能想,他不能再想這些事了!

蕭之翊努力的在心裏說服自己,可是臉色卻越來越難看,下一刻,他自己都承受不住的搖搖頭,拿過一旁的古書看起來。

看了一刻,心根本就靜不下來,古書上的字一行也沒有看進去。反而是書卷被不停的翻轉著,嘩啦啦的響。

蕭之翊精神蕭落,顧安彥見之心裏不好受,望著自家皇帝陛下俊美的臉龐上較之以前消瘦不少,身子更是淩弱許多,樣子已經不再是以往清高雍容的文睿帝了。

自從四年前煜親王突然離京後,本就話不多的皇帝陛下變的更加的沉默寡言,一天到晚呆在乾明宮處理政事,勤政的不能再勤政。

就好像不能讓自己休息似的,一停下來就會怎麼樣。

顧安彥輕不可聞的歎口氣,壯著膽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