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夜裏,尹蘭打電話到舅舅家裏來找我,據說她找到這個電話頗費了些周折,最後還是從警察那裏才問到的。她在電話裏顯得很生氣,以為是我故意在躲避,居然讓她找了我這麼久。我並不解釋,直接問她找我何事。
“你為什麼不主動提出離婚?”
“我還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你們不可能再做夫妻了,你們必須離婚。”尹蘭口氣堅決。
“如果俊凡想要離婚,我會同意的。”
“你什麼意思?難道你還不想離嗎?”
“我沒想過離婚。”
“為什麼?”我感到她明顯的驚訝口吻。
“我覺得現在不是考慮這個問題的時機。”
“我不明白,我倒認為現在正是時機,你們應該立刻一刀兩斷。”
“俊凡也這麼想嗎?他是不是想立刻離婚?”
尹蘭沉默著,我知道她一定有口難言。這時候,我覺得自己其實是被一股扭氣所控製著,毫無道理,不合常情。尹蘭的要求並無錯,她隻是在替自己的弟弟,做一件全社會可能都會認為是正確的事情而已。
僵持一會兒後,我主動表態。
“我同意離婚,如果這是你們所希望的,認為這樣更好的話,那我同意。需要我怎麼做,你盡管說吧。”
“這樣最好了。”尹蘭的口氣緩和了一些。“你寫一份離婚協議吧,我會叫我委托的律師跟你聯係的。”
她表示希望這事兒越快辦理越好。
“你可以叫律師明天就跟我聯係。”
掛了電話後,我沉默了好長時間,舅舅跟母親一直坐在我旁邊,他們已經聽明白了這通電話的意義,都顯得心情沉重,仿佛這是一件不可輕易談及的話題。
“離了也好,你們之間看來就是一場冤孽,他也不可能有什麼好結果了,離了婚對你倒是一種解脫。”母親最後歎氣道。
我霍然起身,走進房間裏去,關上了門。很長時間,我都不想跟任何人說話,我不知道這種對抗的情緒是如何產生的,也不知道是在針對誰。
我終於被允許出門了,由母親與舅媽陪同。我看她們嚴陣以待的模樣,忽然感到好笑,叫她們不必如此嚴肅,隻是去律師事務所而已,並不是去罵架。她們相互對視了一眼,還是極緊張的樣子。我要求開自己的車去,她們斷然否決,但我還是堅持。
“我早晚要回歸正常生活的對不對?你們不可能讓我與世隔絕一輩子吧。”
“當然不會,但不著急現在這會兒,我們都認為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們這樣出去幹什麼都要坐車,要麼打出租,要麼隻能做公車或是輕軌,這讓我曝光在眾目下的機會更多,我自己開車,不是會更方便嗎?”
我看了看她們,鎮定地又說道:“你們放心吧,我現在心智健康,完全可以把握好方向盤的。”
說完我開門而出,她們隻好默默跟著。車就停在舅舅家樓下的院子裏,小表哥偶爾會幫我發動一下,開出去熱熱車。我看到車身還算幹淨,心裏感激著表哥的關懷。發動車的那一瞬間,我心間猛動了一下,像有股力量在推動我前行,必須勇敢去麵對前方的艱難困苦,沒有任何退路可行。
曹律師已經按我在電話裏表達的意思擬好了離婚協議書,在辦公室裏等著我了。母親與舅媽緊緊隨行,一直陪著我進了安排會麵的接待室裏。曹律師是個中午男人,戴著一副眼鏡,看人之目深邃沉穩,言語簡潔明了,直達目的,不費多的口舌。他把協議書遞給我,叫我仔細閱讀,有任何問題立刻提出。協議簡單,重點表達因感情不和同意離婚,財產均分,細目較明,全是以我口述的財產內容為準。協議裏絲毫不提我個人對於婚姻存在的過錯,看完之後我抬頭看了看曹律師。
“你是俊凡的代理律師,那個案子也是你代理的嗎?”
“你是指刑事辯護吧?”
“對。”
“是的。”
“那我們之間的事情你也很清楚了。好像按法律來說,我是對婚姻有過錯的一方,對不對?”
律師漠然點頭。
“因為這樣,那在財產的分配問題上,我應該少分了,是這樣嗎?”
律師的眉頭微蹙了一下。
“這個問題……你那天在電話裏表示全都折算為現金,並按通常情況來處理就可以了,所以我在協議裏就按這個意思來擬定了。”
“我們不算通常情況吧。”
律師略顯詫異。
“你的意思是?”
“他有理由多分財產的。”
“這個嘛……”律師略一沉吟。“我征詢過尹蘭的意見,她表示,隻要可以離婚,在財產的分配問題上,可以不作計較。所以,權衡了一下,我才按通常的均分方式來擬定了協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