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蘭還是那般優雅,穿著杏色的真絲連衣裙,頭發在腦後挽成一個髻,臉上畫著精致的妝容,脖間的珍珠項鏈潤澤光亮,襯得她白皙的頸項完美無缺。她的坐姿仍舊端莊,神情淡定自若,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落地玻璃窗邊的角落,望著窗外。
我走到她麵前跟她打招呼,她看了我一眼,淡淡點頭,麵無表情。待我坐下後,她開始用審視的目光打量我。雖然有些不自在,但我還是盡顯平靜地看著她。
“你好像瘦了很多。”她的語氣平淡。
我沒有回應,隻是把目光收低了些。
她為我點了一杯咖啡,自己則喝著茶。我們長時沉默著,她端著精致的瓷杯輕抿著茶,時而看我一眼,時而盯向窗外。我看不出她此時的情緒,因為她始終掩飾得很好,連眼眸間也不流露絲毫。我有了不安的感覺,甚至感到惴惴不安。我不明白,她為什麼不罵我,不羞辱我,因為她已經明明知道了一切,卻還能如此平靜地與我麵對,這裏麵定有超乎常情的理由。是什麼呢?我實在想不出。
曾經在我眼裏,尹蘭是個優秀的女人,她不但漂亮、氣質高雅,還很有學識。她考上了日本早稻田大學,一去便不再回國來了,除了五年前,其父母先後離世她回來奔喪外,就再沒回來過,哪怕是過年,她也隻是打個電話而已。她曾在日本一流的大公司裏任職,實現著自我價值,工作三年後,便嫁給了一個日本人,與她同公司的一名部門主管。婚後不久,她老公便升職了,有了更高的收入,還在東京買了公寓,過上了富足的生活。尹蘭在家悉心照顧家庭,培育孩子,成為日本社會中一名典型的家庭主婦。
與尹俊凡結婚的兩年後,我才改變了對尹蘭的看法,我發現她其實很冷漠。她極少打電話給我們,倒是俊凡每周必主動與之聯係,還常給一對侄兒女寄禮物去。她唯在我們需要買房時,寄了一筆錢給我們,示意是補送我們的結婚禮物。自她去了日本後,十五年時間裏,她隻回來過兩次,這一回,是第三次。她從未邀請我們去日本探望她,連其父母在世時曾有此心願,她也未滿足他們。
“你恨他嗎?”她放下茶杯,看著我。
“誰?”
“俊凡呀。”
我吃驚的表情,不明白她此話的含義。
“一定很恨吧?”
“談不上恨吧。”我回避著她的目光,言不由衷地說道。
“那你一定很厭煩他。”
我搖搖頭,仍舊盯著咖啡杯。
“這就奇怪了,你既不恨他,也不厭煩他,那為什麼要做那樣的事去傷害他呢?”
雖然她的口氣裏沒有直接的怨恨或是責怪,但是她話峰裏的含義已初顯其傾向。我不語,在她麵前我是應該愧疚的,她畢竟是俊凡的姐姐,對於俊凡而言,我是個有過錯的人,是悲劇的起因人。
“你為什麼不跟他離婚?”她又問。
“想過,但沒有下過決心。”
“如果不愛他了,那就應該離婚,而不是去傷害他。”
“……”
她的話很直接,算是一針見血,幾乎是一語說中了我的要害,讓我不得不再次麵對曾經的矛盾與卑劣。雖這不是責罵,卻比直接罵我更讓人難受。
“你到底愛過俊凡沒有?”
我無法回答她,我突然不想說違心的話了。
“你當初跟他結婚是因為愛他嗎?”
她一直揪著這個問題問,氣氛變得有些凝重起來。
“俊凡對我很好,所以我當初才跟他結婚的。”我終於開口說活了。
“你是因為他對你好才跟他結婚,並不是因為愛他,你看你對自己的婚姻多麼不負責呀。”她的眼角微微一揚,帶著輕歎的口吻說道。
我完全無法與她對視,我這才感到她話語的力量。
“俊凡是很愛你的,他不止一次向我表達了這一點。老實跟你說吧,我從來不看好你。俊凡當初欣喜若狂地通知我,他要結婚了,還把你的情況和你們之間的交往,都一一告訴了我。我打電話還問了爸媽,想更進一步了解你,但從我了解的情況來看,我懷疑你結婚的真誠。我當時就提醒俊凡,說這個女人可能並不適合他,但他根本聽不進去。因為並不看好,所以你們的婚禮我沒有回來參加,也不打算送什麼禮物。這場婚姻不配我付出,事實也證明,的確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