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瑄……不行了?需要個新娘子衝喜?來問她願不願上花轎!
一向冷靜的何當歸這次也不冷靜起來,氣惱地丟下句“還坐什麼花轎?快騎馬去吧!”急得那喜婆一攔,分說這樣不合規矩,不上大紅花轎就不叫衝喜了,不能給七公子吊那口氣了。
何當歸那管得了這許多,她現在隻想帶著銀針去給孟瑄診病,反而是青兒鎮靜清醒了不少,聽完喜娘的話就喚來院裏的丫頭嬤嬤和外院的雜役,條理分明地派了一通任務,最後握著何當歸的手說:“別急,他三年後還活著呢,現在怎麼可能死。好在咱們這邊兒什麼都準備齊了,就是昨天出嫁也落不下什麼東西,你安心跟著轎子去,晚不了幾刻鍾。”
何當歸精神鬆弛一點,深吸一口氣點點頭,掛起微笑說:“我倒亂了一回,讓你看笑話了。”
“你要是個從來都不亂的人,我才要笑話你呢,”青兒握住她的雙肩搖一搖以示鼓勵,道,“可惜你們這兒不時興伴娘,拿走了我的好差事……那你快去吧,我隔兩天就看你去。”最後壓低了聲音,臨別贈言道,“記住,女人就要狠,一定要狠……”
何當歸匆匆出門,被喜娘急急火火地攆上,裹了紅衣,蓋了喜帕,其實她自己這邊備了更精美的衣物飾品,可她根本不在乎自己身上穿什麼衣裳了。隨著喜娘上了喜轎,在喜帕底縫兒下瞧見清園那邊的來人極簡,除了轎夫之外,就幾名莊丁服色的人跟來,起轎之後奏樂、嗩呐等民間俗例一概皆無,她心中感覺怪怪的,這樣的情形……上一次她也經曆過類似的,有群人掛著公事公辦的麵孔,將她從南抬到北,抬進了寧王府,也是裹上嫁衣就趕路。
她晃晃頭,揮散那段不愉快的回憶,如今她急的隻是那些轎夫不會用跑的,又怎會嫌沒有音樂伴奏。然而行至路半,那些人真就跑了起來,喜娘跑得氣喘紛紛地告訴她,清園裏傳話出來的人說,熠公子說了,來回都得用跑的,耽擱了給公子治病,就要所有人好看。何當歸抓著轎壁的凸出穩定身形,問是熠公子是熠彤還是熠迢,七公子的病情是突然間惡化的麼,還是一直沒好?
喜娘卻是一問三不知,她和那些轎夫都好似些正在趕片場的臨時演員,奔完這一場還得奔下一場,連台詞都沒記熟。何當歸斂睫,閉目養神了,雖然她先前非常期待出嫁的那些喜氣氛圍,也精心裝點了自己好些日子,像母親裝點女兒一樣自己愛惜自己,可事到臨頭,又覺得形式之類的,免就免了吧,她自己也是一粒隨風而來,化風而去的微塵。
鼻端總有一股子揮散不去的怪味,她微微皺了眉,怪道,自己坐的不是一頂簇新的花轎嗎,為什麼氣味如此不潔淨?辦喜事,潔淨是第一位的不是嗎。寧可簡陋到不帶紅的程度,也決不能沾染一點點髒氣,尤其是眼前這種衝喜的情形。清園那邊料理迎親事宜的是什麼人,連這個道理都不懂?這可是衝撞夫家的事,折損的是孟瑄的福祉。
如此顛簸了半個時辰,那些人跑累了,又開始重新用走的了,她聽著遠處隱隱有點嘈雜聲響,嘻嘻哈哈地說著什麼“今次是第六家了,哈哈,第六個新娘……”
隨著這些話語,她隻覺得喜轎原地一頓,然後被重重放在地上,她心知不妙,一定是哪裏出了大紕漏!索性揭了紅蓋頭,掀開窗簾子察看,卻隻看見喜娘、轎夫和那些身著清園莊丁服的人跑遠的聲音,好似外麵有鬼在追。再推開門簾望正前方,不見人影,先聞人聲,是一大波嘻哈的男人聲音;不聞馬蹄聲,卻看見滾滾得遮蔽了半片天空的煙塵。
這個陣仗是……
她疑惑地蹙了娥眉,那煙塵的確是成群的馬匹奔馳時,飛濺起來的塵頭沒錯,而若說這麼多馬一起跑卻聽不到馬蹄聲,她前世今生隻聽說過一個漠北的馬匪騎隊,一個名叫“狼煙”的百騎黑道團夥,一群殺人不眨眼的凶匪。據說,他們用一種特製的馬蹄膠貼在馬蹄鐵下,跑起來就是悄然無聲的,人聲近了也聽不見馬聲,他們最愛偷襲漠北各零散的小部族,“狼煙”過處,寸草不生。
好吧,那群人真是太可怕了,可他們跟她又有何關係?他們是漠北土生土長的荊棘,怎可能蔓延到江南一帶?那些被通緝的江洋大盜,連各省縣的過境文書也拿不到呀。所以眼前這塵埃漫天的奇景,一定不是狼煙,一定……
那漫天的沙塵,已經在她分析思考的這個小間隙裏,如烏雲一樣滾滾而來了,轉眼間就籠罩了她這頂八角紅幔流蘇軟轎……現在說跑還來得及麼?誰來給時間按個定格?
喜娘和轎夫全都跑了,隻將她一人一轎扔在這兒,可想而知來的不是“狼煙”也是“犬吠”,她的三寸金蓮跑得過他們的四條腿的馬麼?怎麼會趕得這麼湊巧,送親路上不早不晚地撞到這些匪類,他們,是來搶親的?殺人放火的?可她可不能死在這兒,她還得去給孟瑄看病呢。奇怪啊,陸江北不是說有送親隊伍隨行嗎,她的送親保鏢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