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2 / 2)

對上懷中那雙靜若秋水的眼睛,葉霖低頭吻了吻蘇堯的沒眉心,柔聲道:“隻是囑托我好好照顧你,你不要胡思亂想了。”

蘇堯卻咧嘴笑了,抬手戳了戳葉霖的臉,道:“你可知道前世我們為何不得相守一世?”

葉霖心思一緊,眉頭已經皺起來,沉聲道:“不知。”

“便是兩個人什麼事情都埋在心底,都想要憑借一己之力處理好,不想麻煩彼此,可結果卻是你不知我,我不知你,明明相愛卻漸行漸遠。”蘇堯慢慢從葉霖的溫柔懷抱裏直起身坐起來,皓齒明眸道。

一段話重重地擊在葉霖心上,時是了,便是你不知我我不知你,明明都是為了對方好,最終卻造成了十二年的遺憾。若是沒有重來一世的今生,那他將永遠都不會知道,蘇堯還瞞著他那樣大的一個秘密,永遠也不會知道,這個姑娘到底怎樣愛著他。

蘇堯見葉霖的目光漸漸沉下去,知道自己的激話算是奏了效,因此再接再厲道:“你莫要瞞我一個安心了,蘇老先生同我已經挑明,他早知我不是蘇瑤,又怎麼會拜托你照顧好我?”

葉霖頜首,閉了閉眼睛,便將那時候落星閣主的話原封不動地複述一番,蘇堯也很納悶,琢磨不明白落星閣主特意跑來同葉霖說這些做什麼。不過既然本就定了要去苗南,落星閣閣主又首肯了這一路無險,因此兩人雖是雲裏霧裏,卻仍舊按著原來的計劃走了。

等到了苗南和大雁的邊境時,蘇堯已經很難有清醒的時候,一天中大半的時間都在昏睡,徐慎言時時調整的新配方漸漸也失去了作用,等到最後,蘇堯已經不再繼續喝了。

很多個白天或者夜裏,蘇堯都是在昏睡裏被葉霖叫醒的,彼時多半是沉浸在前世的點點滴滴裏,夢境越發真實,就顯得現實越發虛幻。若不是實實在在地被那人擁在懷裏,蘇堯甚至無法分辨夢境和現實。可即便是如此,蘇堯也開始時不時地晃神,將前世今生的事情混作一團,過電影一樣來回在腦子裏回放,若是要費力想要分辨清楚,便覺得頭痛欲裂。

原來清醒是這樣痛苦的一件事,怪不得人總說難得糊塗。

偶有十分清醒的時候,往往都是一連昏睡許久之後,才稍有片刻的回魂,這個時候蘇堯便異常的珍惜,總是拉著葉霖不停地說話。她想要死死記住同葉霖的每一點每一滴,這樣在沉浸在過往的記憶裏時,才會有一個聲音提醒她,這不是現實。

徐慎言在這個時候幾乎已經失去了作為隨行禦醫的任何作用,多數時候都是沉默著旁觀,偶爾錦鳶實在心疼的看不過去眼,倒也沒大沒小地同徐慎言嘮叨幾句。也許是天高地遠,他們已經離那個等級森嚴的皇城長寧太遠了,也許是那兩個人全然沒有了帝後的規矩全然一副患難夫妻的模樣,錦鳶常常會忘記身邊這個穿著護衛服飾的人其實是高高在上的徐大人,而她隻是皇後娘娘身邊形同虛設的貼身宮女。

一行人最終悄悄抵達苗南王城華都那天,蘇堯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顧扶風早就接到了“蘇瑤”的飛鴿傳書,因著蘇瑤是他的救命恩人,自然全力以赴,不遺餘力地幫忙他們一行人悄無聲息的進了華都。

等到馬車終於停在門楣光鮮的顧府麵前,顧扶風正站在府門口親自相迎。從車上下來的,卻不是記憶裏古靈精怪的蘇瑤,而是一個陌生的男子,衣飾頗為低調,卻掩蓋不住其自身的矜貴風雅,顧扶風知道這人是故意並成功地掩去了周身的氣度,可除盡了帝王的軒昂氣宇,這人卻依然是一頂一的叫人見之出神。

蘇瑤是被他抱下馬車的,還在昏睡著,身後跟著近侍丫鬟,這個卸掉龍袍的帝王卻執意並且十分嫻熟地將熟睡的姑娘抱在懷裏,動作溫柔,眼神疼惜。

顧扶風在這個時候有幾分明白,為何當初要死要活的蘇瑤,性情如此剛烈的蘇瑤,同封策竹馬情深的蘇瑤,為何忽然掉轉了頭,投進了葉霖的懷抱。

這樣的人朝夕陪伴於身邊專情不二,任是過往多深,便也隻能成為過往了吧。

人這一輩子到底會愛上幾個人呢?

顧扶風這時候忽然想起那個埋藏在心底的原本打算永遠都不提起,後來真的就再也沒有機會見麵的人來,那個人就死在葉霖的皇宮裏。等蘇瑤醒過來,他還想要問問,到底是怎樣的一場大火,埋葬了他一世的愛人。

他忽然很想知道,那個人在臨死前,可是不是還在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