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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管——來——啦——!”也不知道誰扯了這麼一嗓子,天橋上的小攤販們登時亂成一團。

隻是那亂中有序,顯然是經曆過無數次這樣的陣仗了。賣水果的老漢推著小板車就下橋,噌噌噌的奔跑速度比他那個體校兒子還帶勁;賣口罩襪子的大姐布墊子一卷往腋下一塞,小跑兩步跳上了隔壁賣糖炒栗子的三輪車,催促著騎三輪車的自家男人:“快點兒快點兒!”

也有才擺了兩天攤沒經驗的年輕姑娘,東西舍不得丟又來不及搬,被城管按著罰款的時候一口一個“叔叔,我大學生創業呢。”

慌慌張張的人群裏,最淡定的要數兩家,一個是橋頭上103歲賣鞋墊的白胡子老大爺,一個是緊挨著老爺子做手機貼膜的林正期。

城管盤到橋頭的時候,林正期早把那十塊錢一張的小桌子和五塊錢一個的小馬紮丟在大爺旁邊了,“手機貼膜”的手寫招牌也放倒了一撂,貼膜的家夥什都在包裏,往肩上一背,鴨舌帽一帶,裝作在橋上看風景的大學生。

城管也認識那賣鞋墊的大爺,跟他說罰款,他耳朵背什麼都聽不清,讓他回家別再出來擺攤了,他捂著胸口眼瞅著下一口氣不知道能不能提上來。城管怕擔事,教育了那幾個沒來得及跑了的小販一頓後又罰了點兒款就撤了。

等到風平浪靜了,林正期回到大爺身邊把自己的桌子板凳又支起來,看見腳邊有盒菠蘿,是剛才賣水果的小板車上掉下來的,一點兒不嫌棄的拿起來開了蓋就捏起一塊吃,一口下去甜的發膩,他捏了一塊問身邊的人:“大爺,吃不?”

那大爺口齒清楚的回:“不吃,糖精醃的。”

林正期的手又朝他近了些:“對麵橋上的放糖精,咱橋上的我看著呢,放得白砂糖!”

大爺依舊拒絕,擺擺手:“喝粥吃青菜,長命百歲,不吃這個。”

林正期不再勸,把手裏的那塊填了自己嘴裏,又從包裏拿出礦泉水喝了口,順便衝了衝手指頭,然後再喝一口水擰上瓶蓋。

熊熙上橋時就看到這麼一副景象,夕陽西下,不似中午灼熱的陽光照在不鏽鋼欄杆上反射著柔軟的黃,林正期逆著光在小馬紮上坐的筆直,仰著頭喝水時喉結聳動的跟電影慢動作特效似的,不甚明朗的臉隻留了一個剪影的輪廓,形狀好看。

林正期剛把水放包裏就注意到了橋上駐足的男生,揚著笑臉問了句,“下課了?”

熊熙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無意義的調整了一下明明很合適的單肩包包帶,然後才冷著一張臉走到橋頭的攤位前,剛才來的時候看見橋上這兵荒馬亂的樣子就知道城管來過了,也知道林正期賊著呢肯定不會被逮到,所以並不擔心。

看見那張讓他無數次想吐槽的塗滿了紫色小雛菊的桌麵上放著盒菠蘿,熊熙冷哼一聲,“又撿漏?”

“啊,甜著呢,你吃麼?”不同於和大爺分享一塊菠蘿,林正期大方的把整個盒子舉起來放在他麵前。

熊熙居高臨下的看他舉著盒子還麵帶微笑的蠢樣,沒接菠蘿,丟下句:“這麼會撿漏你還貼什麼膜啊,直接去拾荒好了。”

說完就“再見”也不說一聲的扭頭往宿舍方向走了。

林正期訕笑著跟旁邊好奇的打量他們的賣玩具的小姑娘說:“我弟,叛逆期來的有點兒晚,青春期拖得有點兒長。”

已經走到橋下的熊熙抬頭看林正期和漂亮女生正聊的開心,眉心一皺,憤憤的離開了。

這家夥,上次撿了人家不知道添了多少添加劑的荔枝吃完以後去醫院掛水的事是忘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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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熙是c大金融係的大三學生,常年霸居年級第一,深得老師以及一眾女同學的喜愛,後者是因為他的臉,前者……大概也和他的臉有關。

總被“男神”“男神”的叫著,他性子也真是有點兒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講好聽了叫高冷,說不好聽的就是冰塊臉,當然,擱在熊熙這裏,冰塊臉也不是什麼不好聽的話,長得那麼帥的人有點兒小毛病怎麼了!怎麼了!

別人眼裏的學神總是冷冷清清的,可林正期卻還記得小時候那個肉乎乎軟綿綿的拉著他衣角叫“哥哥”的小跟屁蟲。

“哥哥這是啥呀?”

“哥哥這好吃不?”

“哥哥你要幹啥呀?”

“哥哥你帶著我玩呀。”

林正期小時候理的短寸頭,可熊熙小時候頭發跟西瓜太郎似的還齊劉海,人又長得水靈,總有不明真相的鄰居問林正期,“這誰家小姑娘啊天天跟著你?”

這時他就會耿直的扒拉熊熙的開襠褲跟人家阿姨大嬸的展示熊熙的小鳥:“是弟弟!”

那時候熊熙一家剛搬到這個城市,對門已經上小學的林正期小哥哥在還上幼兒園的熊熙眼裏就跟齊天大聖似的,什麼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