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青岩,便是長安。程墨白走的不快,卻也不算慢,從長安到揚州,不多不少花了二十日,暮春已過,初夏裏小荷初見,望見揚州城的時候,也同時聞到了脈脈荷香。
他重新開了一年多前在揚州落腳時住的那間醫館,他年輕,醫術高,人又長得俊,附近的姑娘在他離開揚州後都有些失魂落魄,如今見他忽然回返,不禁都喜上眉梢,三三兩兩挽著胳膊帶著自家做的點心米酒來醫館看他,程墨白言笑溫和,卻什麼都不肯收,隻是在鄰家少女揭開一層麻紙小心又羞澀地說這是我做的糖糕,揚州城裏人人都說好吃時微微一愣,有些不受控製的拈起一塊嚐了嚐。
揚州水土好,姑娘十指春蔥,確實是比他做的好吃。
程墨白便忽然一揖,言辭誠懇:
“請姑娘教我。”
少女愣怔,不太明白為何程大夫會對做糖糕感興趣,但還是答應了下來,挽袖束發,輕聲軟語指點他如何和麵,如何化糖,如何看火候,程墨白學的認真,長長黑發有幾縷垂至眼角也顧不上管,隻是坐在灶旁看著爐火,等待糖糕散發出甜膩的香氣。
糖糕做了一爐又一爐,時間也走到盛夏,程墨白終於做成了一爐完美的糖糕,他吃了一塊之後愣愣的坐在一蒸籠糕點旁邊,忽然有點不知道該做什麼。
敲門聲拉回了他的神智,門外一把微帶著西域口音的男聲問道:“有人嗎?”
程墨白皺起了眉,到前屋一開門,裏外兩個人都愣住了。
“程大夫?”阿托亞一雙藍眸睜大,往常在附近賣糖糕的小哥今天不知為何沒有出門,他本來以為今天必定是買不到唐無淵要的東西了,卻在回家的路上聞到了熟悉的甜膩氣息,躊躇再三還是敲響了門,想著必是人家自己做來吃的,說些好話也許能買上一些,卻不成想在這裏遇到程墨白。
“陸柯?”程墨白也是一愣,側身把他讓進來,忽然想起糖糕還在蒸籠裏怕一會兒黏住拿不出來,急匆匆說了句你稍等就轉進後廚,過了一會兒端著盤糕點出來,一邊隨意往桌上一放一邊問道:
“你是來有什麼事?”
“這……這是你做的?”阿托亞眼睛都直了,他知道程墨白醫術高明,卻不知道原來還有這手絕技。
“……”程墨白看了看他,大概猜出了事情經過,微微苦笑了一下把盤子往阿托亞那邊推了推,道:“給你家那位來買零嘴的吧。正好做了一大堆,還愁吃不了。”
阿托亞不習慣他這個樣子,在他印象裏程墨白是個絮叨地讓人有些無奈的人,不過他很快就發現其實程墨白根本沒變,因為他頓了頓,馬上就繼續道:
“真是不知道你為何這麼好命,不過挨了幾刀就抱得美人歸,簡直讓人不眼紅都不行,你說為何都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你家那個說兩句好話就搞的定,我……”他斟酌了一下,“而你這個大舅子就跟塊石頭似的,任你風吹雨打刀劈斧鑿就是死不回頭。”
阿托亞根本不跟他客氣,抽了他包藥材的黃紙熟練地將糖糕包成一份,然後才答道:“大概是因為阿淵本來就喜歡我,而……我這個,咳,大舅子壓根就不喜歡你。”
程墨白被他這一刀插得差點吐血。
21
“……拿上糖糕快給我走。”
阿托亞嘿嘿笑了一聲:“這就走。”他說著站起身來,拎著糖糕出了門又回過頭來正色道:
“加油。”
“快走吧,反正他們師兄弟也沒可能了你著急什麼。”程墨白擺了擺手。
阿托亞又笑了一聲,笑聲充滿了欠揍的得瑟:“我才不擔心阿淵會跑。”
“你還不走是想試試我最近研製的毒藥麼?”程墨白被插了二遍刀,心力交瘁。
阿托亞走了以後程墨白把剩下的糖糕都送給了隔壁,來來回回做了幾十爐,再好吃的東西也吃膩了,程墨白也不知道本來不喜歡甜食的自己為什麼著魔似的守在爐子旁烤那些可能永遠也到不了那人眼中的糖糕。
說是寄托未免可笑,他們之間的聯係竟然要依靠唐無淵最喜歡吃的零食,程墨白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