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番外1大漠沙如雪(一)

草上孤城白,沙翻大漠黃。秋風起邊雁,一一向瀟湘。

此時正是塞下秋來風景異的季節,出了薊門再前行,便是茫茫大漠。

漠上金黃色的沙海一浪接一浪地翻湧不絕,一路連綿直與遙不可及的地平線相連,極目之處黃沙恍已與天同化,紅塵不見,唯餘莽莽。

薊門之內尚有邊城人民居住,城外卻鮮見行人。

秋日裏那輪雖不像仲夏那樣驕烈卻依舊灼人的太陽高掛天空,給沙地照出深深淺淺的陰影和大片金燦燦的反光,看久了,隻讓人覺得奇形怪狀,似有群魔亂舞。

在這樣的浩瀚之間,一切都顯得渺小而無足輕重,沙地中隻偶然會傳來駝鈴叮當,應是有路過的商隊在趕路或稍作歇息。

除此之外,仿佛寂寂無人。

也隻是仿佛而已,

隻要在邊陲住過一陣就會知道,這看似無人的千裏荒漠,並不僅僅隻有往來商隊的存在,而一旦那裏響起沉悶疾馳的馬蹄聲時,過路客商們就會驚起逃竄,因為他們都知道,這漠上最令人恐慌的噩夢,來了。

這日薊門外,來了兩個人。

雖是做邊民打扮,然而這兩人的行止讓人一望便知絕不是此處的原住居民,想來不是來邊陲遊曆、便是來此做些小買賣。

可若說經商卻也不是很像,因為兩人皆是身無長物,唯其中一人身後背了一個長條形的布包,看模樣也並非貨物,連坐騎都是在當地買的駱駝,還隻買了一頭。

大概是好奇前來遊玩的吧,賣駱駝的老板這樣想著,如今的年輕人真是太無知了,一頭駱駝也敢進沙漠,這不找死麼這?

他忍不住絮絮叨叨起來,想勸那兩人多買兩頭——可真不是他要賺錢,對於欲進沙漠的人來說,駱駝真的是太重要了,近可避風沙、遠可尋水源、關鍵時刻還能救小命。

可惜那兩人顯然並沒有聽從勸告地打算,老板一句話還沒說完,那兩人早已走得無影無蹤了。

——七弦帶著風帽,坐在駱駝上,抬眼四顧,身後薊門裏的喧囂已經慢慢遠去了,而前方是廣袤無垠的沙的海洋,滿眼浸潤了沙的顏色,連呼吸的空氣裏都帶上了粗糲而自由的味道。

刀一般的風透過風帽的縫隙吹進來,刮在臉上一陣生疼,他伸手摸了摸身下駱駝的駝峰,藏在風帽後的臉上卻露出一絲微微的愜意。

粗糲有粗糲的好處。

就如這地方的人一樣,原始、淳樸、豪邁、直接、心胸開闊,一言不合能當麵打一架就絕不背後捅你一刀。

沒有人生來就喜歡輾轉於陰謀詭計之間,沒有人。七弦卷著駱駝毛,小聲哼著不成調的曲子。

要去哪裏、要幹什麼、會遇到哪些情況……這些他生平第一次什麼都沒想,真的隻單純地欣賞著大漠風光,從歌聲聽起來心情甚至相當不錯。

而溫念遠則一手牽著駱駝,慢悠悠走在前頭。

背影沒有從前那麼沉悶,卻一貫地穩重,駱駝的脖子上掛著一串駝鈴,隨著他的腳步不斷地發出悅耳的叮叮鐺鐺聲,仿佛在為它背上的人伴奏。

“阿臨你看那裏。”走了不遠,溫念遠忽然緩下腳步,用手指指西北方向,回頭對七弦道。

七弦聽了並沒有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反而在駱駝背上微微俯□,從風帽後麵注視著溫念遠,“你叫我什麼?”

“……”溫念遠沒有說話,不知道是不想說,還是沒想好怎麼說。

他其實一直想這麼叫七弦的名字,不是“七弦”不是“你”也不是“哥哥”,就像天底下最普通的情人那樣,叫著對方的名字,加一個親昵的語氣詞,叫起來,能在舌尖滾過纏綿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