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容氏傳》
第一卷 料峭春風吹酒醒 第1章 無端空階三更雨
屋簷下的冰棱已經消融了,從屋簷上邊落到地上,滴滴答答的響著,就如落在人的心坎上一樣,讓人聽得隻是心慌。枕著這雨聲睡了一個晚上,早晨起來不免還有些神思恍惚,江陵容家的大院子裏,丫鬟仆婦們出出進進,卻還是朦著一雙雙眼睛,似乎沒有睡醒一般。
“昨晚老爺發火了,摔了一個茶盅呢。”一個丫鬟靠在主院的大門旁邊小聲的說了一句,揉了一把眼睛,又打了個嗬欠。
“是嗎?”旁邊一個仆婦很感興趣的湊了過來問道:“什麼事情,你可知道?”
“我那時正將送洗腳水進去,就看到一個茶盅朝我腳邊飛了過來,嚇得我將一盆洗腳水都潑了呢!本來還以為老爺太太會怪罪,誰知見著老爺和太太都是黑沉沉的一張臉,誰也沒有說話,我便趕緊退了出來。”那個丫鬟看了看旁邊那個中年仆婦嗒著一張臉,不服氣的挺了挺胸道:“翠花嫂子,若是換了你,老爺太太不出聲,可能比我跑得還快,誰還會待在那裏等著吃排頭不成。”
兩人正說著,便見前邊的小徑上走來了兩個年輕女子,身後都各自跟了兩個丫鬟,兩人趕緊歇住了話頭兒,那丫鬟三步奔做兩步的走了進去,那個中年仆婦則彎下`身子,臉上堆出一副諂媚的笑容來:“大少奶奶,二少奶奶,今日可來得真是早。”
穿著紅色織錦裙襖,一派富貴氣象的,那是容家的大少奶奶,她一雙丹鳳眼瞄了下通往主院的青石子路,嘴角扯出了一絲淺笑來:“翠花嫂子,可是有什麼新鮮事兒,見著你和秋月在這裏閑磕牙,何不說來讓大家都聽聽?”
“大少奶奶,這可冤枉我了,我方才隻是和那秋月說了句閑話,太太那邊可離不得她,哪裏敢拖她在這裏磕牙!”翠花嫂子彎著腰,陪著笑,心裏隻在想著大少奶奶這眼神怎麼這樣好,秋月走得那般快,一眨眼便不見了影子,可她還偏生給看出來了!
“大嫂,你就別問翠花嫂子了。”旁邊的那個穿著蔥綠色裙襖的年輕女子微微一笑,她的肚子明顯有些隆起,看得出來已經有了幾個月的身子了,一個丫鬟伸出手攙著她,生怕有半點閃失:“問她有什麼用,她隻是一個守主院大門的,又能知道些什麼?不如我們快些進去,也好早點知道什麼事兒。”
大少奶奶轉了轉眼神,雖然臉上還是帶著笑,可卻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形狀。她的眼角吊起很高,朝翠花嫂子輕輕一撇嘴,便拉著二少奶奶往裏邊走了進去,一邊低聲向二少奶奶道:“你就是性子好,一心為他們開脫。依著我的看法,這些下人,一個個嘴巴子刁鑽得很,指不定又在編派誰的不是呢。咱們來容家好幾年了,這裏邊的下人不還是個個拿著夫人的話當聖旨,可咱們說的,他們都當耳旁風!”
二少奶奶小圓盤子臉上堆出一絲笑容來,一雙眼睛嗔怪的看著大少奶奶,眼風遠遠的飛了過去:“這容家以後可是你來主持中饋,你自然著急,我可不用操心,你是看著我輕鬆了去,心裏頭不舒服還是怎麼著?”
大少奶奶伸出手掐了一下二少奶奶的肩膀,咬著牙笑道:“我可是為了你好才這般說,沒成想好心當成驢肝肺!也罷,以後我便再也不說這話,你便去做你的彌勒佛,見人堆著一臉笑便成了。”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腳步踏上了主院的大堂台階,就見穿著淺藍色棉襖的秋月從裏邊走了出來,見著兩位少奶奶,笑盈盈的給她們行了一禮:“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安。今日夫人說頭有些不舒服,便不用兩位少奶奶來請安了,她想靜心休息一會。”
聽著這話,兩位少奶奶對望了一眼,大少奶奶用疑惑的音調問:“夫人病了,我們做兒媳的自然要來侍疾,秋月,你進去替我問問夫人,莫非是嫌我素日裏太吵鬧了不成?”
秋月陪著笑,一雙眼睛隻是望著腳尖兒,低聲說道:“大少奶奶,你便別為難奴婢了,還請回去罷。”
大少奶奶冷冷一笑,眼睛橫著朝秋月掃了過去,看得秋月縮了縮脖子。她回頭看了下大堂,見裏邊安安靜靜沒個聲響,這才轉了轉眼珠子,踏上前一步小聲說道:“昨晚老爺砸了一個茶盅,至於是什麼事兒,我還真不知道!”
正說著話兒,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兩位少奶奶轉頭一看,一位穿著棉袍的年輕公子從後邊走了過來,眨著一雙眼睛,一臉的茫然,似乎也沒睡醒。秋月朝那年輕公子行了一禮道:“三少爺早,請跟奴婢進去,老爺和夫人正在等三少爺呢。”
“二弟妹,你說這究竟是一件什麼事兒?”大少奶奶扯了扯二少奶奶的衣袖,眼睛往主院瞄了幾眼:“不叫我們進去,偏偏那麼早又喊了三弟過來,這事該和他脫不了幹係。”
二少奶奶腳步不歇的往前走著,鼻孔裏發出一聲冷笑:“也就你想得多,還能有什麼別的事不成?約莫又是想讓他去管哪間商鋪了。婆婆就偏心著最小的兒子,大嫂你又不是不知道,隻是這三弟也忒不成氣候了,賺錢的鋪子到了他手裏從來就是貼錢,若不是大哥管著田莊和金玉坊,恐怕這個容家老早就是個空殼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