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1 / 1)

下來,在他並攏的雙腿上鋪開一塊陳舊的血跡斑斑的棉布,把暫時失去了知覺的公(又鳥)擱在腿上,扒開公(又鳥)的後胯,三下兩下扯掉了這個部位的絨毛,一柄小拇指大的彎刀,很粗糙地綁在筷子上,手起刀落,一捅一鉸,眨眼間,一對紅嫩的小肉球便被剜出來了。閹(又鳥)的過程就結束了。半大的公(又鳥)醒過來了,搖搖晃晃地站立著,茫然四顧,它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是一隻不會打鳴不能夠繁衍後代的公(又鳥)了。它會長出母(又鳥)頸脖上那種柔軟的披毛,但它又不會下蛋;它骨骼依然健壯,會長出豐滿的(又鳥)肉,命中注定就是被宰殺了吃肉的閹(又鳥)了。這種遊戲,看了好多次之後,我和上官瑞芳之間,便有了悄悄的探討。從此,我們自學成才地認識了性別的意義,感受到了對於被操縱的命運的恐怖和憐憫。我和上官瑞芳,我們是自己的老師和密友,是自己生活的創造者、啟發者和銘記者。

閹(又鳥)者是男人。很漠然。賺小錢,做重大的令人心酸的事情。我和上官瑞芳站在路邊,看著在黃昏的塵土中,躑躅街頭的閹(又鳥)者的身影,再看看那些無精打采、欲哭無淚的閹(又鳥),不免為流浪的劊子手和身不由己的閹(又鳥),生出酸楚的憂愁。我們在王麻子的挑擔上買兩碗熱豆漿,喝著,上官瑞芳的熱淚就在熱氣的掩護之下,噗噗地滴進碗裏。之後,我們回家,她的胳膊就悄然地放進了我的胳膊彎之中。她說:“我不回我們家,我回你們家。”

我說:“好的。”

我們夜晚的夢,一樣,都出現了委屈的小公(又鳥),刀,閹(又鳥)者在黃昏的背影和一隻古怪的大網。我們在這樣的夢中慢慢長大了。她知道我的生長,我也知道她的生長。這是連我母親都不知曉的秘密,她的母親就更不知道了,她母親關心的隻是她自己和她的丈夫。她總是說,他們能夠從槍林彈雨中活過來,太不容易了,他們應該珍惜曆史和生命。沒有錯,誰的話都有自己的道理,我們不追究和不要求父母。我們不和別人講道理。我們力求豁達。我隻是想和熟悉和喜歡自己生命過程的人在一起,一步一步走向彼岸,每一步都踏實。那無數的生長的秘密,是滋潤每一個白天的土壤。今天是2001年,一個令我不安的年份,百年前死亡了兩個總統的美國,不知道今年是否還有更大的災難?現在美國的強大今非昔比,然而,強大有時候便是脆弱。歐洲又會怎麼樣?巴黎是否又有新的天才畫家出現?是否還有藝術家願意真誠地關注街頭的小市民?我的容容,在今年,是否能夠逃離那怪獸般的濃煙?我知道,我的容容一定在某個角落隱藏著,發出巨嬰的啼哭,可惜我這個平凡媽媽的平凡臂膀,無法抱住她拯救她?現在這個世界,如果單就強弱大小,單就生命的表象,人類誰能夠救誰呢?隻有我們自己拯救自己的內心與靈魂了。我隻有與上官瑞芳坐在湖邊的長椅上,看著圍繞湖心島盤旋的鴿群,感知些些許許的金色陽光,照耀我們裙角的看麥娘草,隻有這樣,我的心便會一刻一刻趨於安寧。於世傑一定又要嘲笑我的愚昧了。我杞人憂天的毛病,注定要伴隨我這一輩子,也注定要騷擾於世傑一輩子——真是對不住丈夫!魚對於船的歉意也注定是一輩子的事了。

好了。無論世事如何變幻,無論太陽從東邊或者從西邊升起,無論我們的女兒什麼時候歸來,上官瑞芳,我們都要力爭平靜地度過每一天。隻有我們自己的生命,在悄悄生長過程中的那些感受,那些隻有我們兩人領會到了卻永遠無法用語言表達的東西,它將與我們的終身如影隨形。

上官瑞芳在,我在;上官瑞芳不在,我也在。看麥娘在,我在;看麥娘不在,我也在。如是這般,我還需要什麼理由?我又怎麼能夠放棄?

2001年9月5日初稿 ⑥思⑥兔⑥網⑥文⑥檔⑥共⑥享⑥與⑥在⑥線⑥閱⑥讀⑥

2001年9月22日修改於漢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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