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市的汛期提前來到了。
時間剛進入七月中旬,天氣便連陰起來。淅淅瀝瀝的秋雨時大時小地下著,氣象部門每日在向市政府及有關部門報送著天氣報表,倉庫裏儲滿了各種抗洪救災物資,部隊進入待命狀態。對市區各主要危險河段及低窪易澇地區,市政府已將抗洪救災任務分解落實到了有關領導和部門。並在文件中寫道,如果哪個單位承包的責任區出了問題,就撤那個單位一把手的職。
連陰雨來到的第五天,太陽鑽出了烏雲,焐了幾日的陽光又開始炙烤著大地,路麵很快就幹燥起來。樹葉在陽光下搖擺,發出滋潤、油亮的光澤。知了又開始歌唱。空氣如過濾了一般,清新宜人。天空透亮透亮,藍得像一匹繡上了靉靆白雲的無極綢緞,向人們展示著它的嬌豔和魅力。
幾日來,在工作之餘,經過多方調查了解,李經緯終於摸清了柳葉的工作和住處。她在市電廠工會工作,是去年才從一所中學調去的,現住在電廠家屬院8號樓412室。
這天下午,李經緯抽空上街理發刮臉。晚飯後,換上了壓在箱底的新襯衣,一條時下流行的藏藍色褲子,把涼鞋擦得鋥亮,然後騎上自行車,向柳葉家走去。他的心忐忐忑忑地跳著,如同和柳葉初次見麵那樣興奮激動。他找到了那個家屬院,又找到了那幢樓,上到四樓在那個門牌下,他駐了腳,見一個推拉式黃色防盜門,合著的手風琴風箱一般攏在一側。從門縫裏飛出毛寧先生的歌聲,是那首《濤聲依舊》的歌曲。他按捺住內心的激動,輕輕叩響了那扇門。
“誰啊?”他聽出是柳葉的嗓音,那富於音樂動律的甜美嗓音。
“是我。”李經緯怯怯地回答。
“你是誰?”一個稚嫩的童音。
“我姓李。”李經緯略提高了嗓門兒答道。
門打開了,柳葉站在麵前。她好像剛衝過澡,頭發濕淋淋地挽著。穿一身粉紅色的短衣短褲,腳上趿著一雙水晶般的淺紫色拖鞋,渾身散發著淡淡清香。她愣怔了一下,繼而驚奇地說:“你啊!快進來。”
一個很乖的小男孩摟住柳葉的腿,問道:“媽媽,他是誰?”
“是叔叔。”
“叔叔?他不是叔叔。”
“小孩子別管大人的事,去玩吧。”柳葉把地上的一個玩具小汽車撿起來塞到孩子手裏。
流連的鍾聲還在敲打我的無眠,
塵封的日子始終不會是一片雲煙。
久違的你一定保存著那張笑臉,
許多年以後能不能接受彼此的改變。
……
客廳靠裏地方一個立式音箱裏,不斷向外送著歌聲。
“快坐吧。”柳葉略有些激動地說。
李經緯坐到了沙發上。趁柳葉給他倒水的當兒,迅速環視了這個屋子。這是個兩室一廳的住宅。在客廳和一臥室之間,是一個玻璃隔斷,門上朝一邊斜拉著雪白的布簾。淺色的沙發上,撐著雪白的扶手毛巾。一麵牆上掛著一個玻璃畫框,裏邊裝著貝多芬正拿著鵝毛管筆坐在鋼琴前創作的畫像。屋裏彌漫著女人房間特有的馨香。
柳葉把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水放在茶幾上,說:“唉呀,我這兒沒有煙。”
“有,媽媽,有煙。”小男孩兒說。一會兒,他從玻璃隔斷那邊的臥室裏拿出半盒香煙,舉著給柳葉。
“這是哪兒來的煙?”
“是叔叔拿來的。”
“哪來的叔叔……哦,是早兩天一個同事來時吸剩的。你看我這記性。”
柳葉說著把煙遞到李經緯手中。
李經緯接住,是半盒紅塔山。他又看了看周圍的環境,雖然很想點一枝,還是忍住了。說:“不吸了,吸了一天吸不動了。”
柳葉意識到了他的醋意,說:“吸吧,沒事,吸煙哪有吸不動哩。”說著從李經緯手中拿過煙盒,抽出來一枝,送到李經緯手中。李經緯順從地接住,點著。柳葉又從裏邊找到一個煙灰缸,放到沙發邊的茶幾上。柳葉沒有坐在另一側的單人沙發上,而是搬了一個小凳子,斜對著李經緯坐下了。她的雙腿並著,膝蓋上的受光部位,發出白瓷一般的光亮。
“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兒哩?”柳葉用微微激動的聲音笑著問道。
“鼻子底下不就是老師。”
柳葉抿著嘴笑著,仍像過去一樣的羞怯。
“嫂子在家哩?”
“不在。”
“去哪兒了?”
停了一會兒,李經緯極不情願地回答道:“和孩子一起去她媽那兒了。”
“噢。”
柳葉若有所察地瞄了一眼李經緯。他等著她繼續問下去,可她沒有問。他知道她的這種性格,什麼事情都要等對方說出來,而不會去向深處探究。
“你的頭上怎麼回事,那麼長個口子?”柳葉直直地瞧著李經緯頭上的受傷部位,關切地問道。
“騎車摔的。”
“騎車摔的?碰到哪兒了磕成那樣?”
“磕、磕到馬路上的隔離樁上了。真倒黴。”
“你幹啥事小心點。還疼不疼?”
“不疼了,好了。”
“身體沒啥了吧?你怎麼獻了那麼多血,不要命了。”
“沒事,我的身體你知道,很結實的。”
“那天那個市長姓陳吧?他好像不是管文教的。”
“管文教的買市長出差了,他是臨時去頂替的。”
“工作累吧,你還是這麼瘦。”
“可不是,腦子從早到晚就沒閑過,總怕忘了事。”
“你到政府幾年了?”
“十多年了。”
“這麼多年,熬過來可不容易。”
“是一分一秒度過來的,政府這碗飯可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