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對方的講述,欣蘭麵前頓時現出了一幅校園裏無比熟悉的場景,一幕幕發生在身邊的相同或相似的故事在腦海裏閃現。“哪個少女不懷春,哪個少男不鍾情?”自己又何嚐沒有此種青春期的情感困惑?
欣蘭決心說服他:“我覺得你不必為早戀的過失而太過於自責。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也應該對師長的責備抱以理解的態度,他們可能教育方法不對,但肯定是恨鐵不成鋼的心情。你年紀還小,身體健康,未來的路還長著呢。況且,你隻是精神上受到了傷害,比你更不幸的,還有我們熟知的保爾和海迪,他們不都戰勝了自我,幹出了一番事業嗎?”
“阿姨,你講的道理好是好,可是你如果真的身處我或他們的境遇,你還會說出來這樣的話嗎?你感受到的將是無法忍受的淒涼與無助,還有,那就是深深的絕望!你能感受嗎?”
欣蘭的眼圈立刻抑製不住地紅了起來,她情不自禁地對著話筒低喊了一聲:“我能!我能感受到……”她在心裏繼續喊著:我所承受的痛苦,要比你高出百倍千倍。
對方沉默著,顯然是為欣蘭的喊叫而驚奇,他在傾聽著。
欣蘭突然覺得自己出現了“雙重人格”,頭腦中有兩個水火不容的“自我”。一個“自我”死意已決,另一個“自我”卻拚命去阻止別人自殺。一個自殺者去說服另一個自殺者,是說給別人聽還是說給自己聽呢?這太奇怪了。她拿不定主意,該不該把自己的親身經曆告訴他呢?說自己“身殘誌堅”去激勵他?不!這太虛偽可笑了。何況現在時間就是生命,已經沒有工夫“轉換角色”磨蹭了。最緊要的是要問出他的準確地址,迅速強行搶救!
欣蘭克製住自己的情緒,稍稍平靜一下說:“你抬頭看看窗外,金色的陽光,蔚藍的天空。世界多麼溫馨,活著是那樣美好。你還是少年,美好的未來在向你招手。你死了,還會享受到生的樂趣嗎?就算不為自己,你也應該為父母考慮一下,他們若失去了你該是多麼悲傷呀!可以把你的地址告訴我嗎?我想當麵和你談談。”
對方竟像個鐵石心腸的人,反駁道:“我不會告訴你我的地址的。對生活我已經絕望,現在的我如同行屍走肉。人不是遲早都要死的嗎?對父母來說,就當他們沒養我這個兒子好了。”
沉默,完全陷入僵局,真是一個小“偏執狂”,欣蘭又急又氣渾身發抖。忽然,她想起了“情緒刺激法”,男生們最怕的就是女生瞧不起自己。
欣蘭猛地提高嗓門大聲喊道:“我告訴你,自殺不是勇敢,而是逃避。好,你去死吧!然後我給你收屍,再去解剖你的屍體。讓你的那位女同學看看你腦子裏有什麼病,讓所有的同學都看看你死後的可憐相。你這個生活的懦夫!膽小鬼!可憐蟲!”
說完,欣蘭“啪”的一聲摔下了電話,自己都被自己的舉動驚呆了,手心裏攥了一把冷汗。
時間一秒一秒在流逝,欣蘭突然有了一種度日如年的感覺,一種被一隻無形巨手攫住心髒的恐懼,一種深深的自責和懊悔。也許因為自己的態度,那男生再也不會來電話了,而是無聲無息地睡去了?看著地上散落著的白藥片,欣蘭卻渾身軟綿綿沒有一絲氣力去拾它們。時鍾“滴答”愈走愈響,響得她頭痛欲裂。那個男生真的不再來電話了。都是我害了他呀!如果我剛才不是那麼衝動,再和他多談一會兒,也許還能挽救他的生命,可是現在……
“鈴——”電話驀地尖銳地叫了。如果不是在輪椅上,欣蘭該是一下跳了起來吧。她下意識地看了一下時鍾,才過了三分鍾,多麼漫長的三分鍾呀!鈴聲響過的間隙,欣蘭迫不及待一把抓起話筒:“喂!你好,心理醫生請您講話。”
“是你呀,爸爸。好,你半個小時以後回來。有什麼不放心的,我不是已經承諾了嗎?快放下電話,我正等一個自殺者的電話呢!再見。”欣蘭急三火四,心如火燎。
剛放下電話,電話鈴就又響了,欣蘭猛地抓起了電話。那個中學生在電話裏哭泣著:“是你嗎?阿姨,對不起……我真是太痛苦了。安眠藥在我體內發生了作用,我的意識已經不清楚了。我不想死了,快救救我吧……”
“快告訴我你的地址,救護車馬上到!”欣蘭貼著話筒喊,心中一陣狂喜。真的是他!真的是他!!她緊接著給醫院車隊去了電話,按照地址派救護車速去搶救。
放下電話,欣蘭才感到全身虛脫了。太陽終於從雲層中掙脫出來,明媚燦爛的光彩灑滿屋子,使欣蘭有了一種車禍以來未曾有過的充實與愜意。
很快傳來了消息,自殺的那個男生得救了,欣蘭的眼淚便不爭氣地紛紛湧出眼眶。她隨即伏在桌上,先是輕輕啜泣,繼而痛哭失聲,最後竟是驚天動地號啕大哭起來。
待爸爸歸來推開房門的時候,欣蘭的那一場淋漓盡致、痛快酣暢的大雨已接近尾聲,轉為淅淅瀝瀝了。她覺得人生在世,這樣的一場徹頭徹尾、無所顧忌的傾訴該和自己從母腹中問世的第一聲嘹亮的啼哭有著割舍不斷的因緣與玄妙吧。
後來,城中的少男少女盛傳著一位坐輪椅的女中學生開辦的心理熱線,名字叫“小天鵝熱線”。它在校園中深入人心,聲名遠播,少年們幹脆稱之為“欣蘭熱線”。
大人們紛紛問:欣蘭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