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臨城,破廟。
嚴冬凍人,廟中的人皆穿著殘破袍子,身上裹著自四處撿來的破布,臉上頭上盡是土灰,神色木然。他們都是自各國逃入臨城避戰之人,無家可歸,身無長物。
但人群之中,卻有例外。
廟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來了約莫數十人,又是好心人給廟中無家可歸之人送了饅頭來,廟中人們早已餓得沒了人貌,紛紛迎上大門口開始爭搶起來,卻唯有一人靜坐在牆角,長發蓬亂,穿著單薄衣裳,渾身土灰,正低頭數著從眼前爬過的蟲蟻。
那是一名女子,形容狼狽,滿麵皆是倦色,隻一雙眼大睜著,眸中清明一片。
她抬目看著爭搶的人群,輕輕蹙了眉尖。
但凡淪落到這廟中的人,沒有誰不是走投無路,沒有誰不倦,沒有誰不餓。可是她爭搶不動了,她在廟中住了一個月,爭了七回糧食,起初她爭不到,每每隻能餓肚子,後來她開始爭搶旁人落在地上的殘屑,一直到前一次,她終於從人群中搶到了一碗粥,卻是被人給打翻在地。她看著那些人如餓鬼一般趴在地上將粥和著泥和茅草塞進口中,藏匿心中許久的恐懼和絕望終於又升了起來。
搶粥的時候她傷了腿,所以如今無法再去與那些人爭搶食物,她知道自己或許會餓死在這裏。廟中餓死的人不少,每天都有許多人失去氣息被抬出去,仍在城外挖出來的土溝裏,姓甚名誰也無人過問。
女子自麵前的人群臉上掃過,目中閃過一絲猶豫。
她不該死,至少不該死在這裏,死在當下。
大仇未報,該死的人還未死,她便不能死。
她埋了頭,小心翼翼自袖中掏出一個被白布包裹著的東西來,又動作極輕的將其一點一點打開,白布中包著的簪子才終於露出全貌來。那是一支玉簪,成色極好,做工細致無匹,一看便是價值連城之物。她盯了那玉簪極久,最後終於閉目輕笑一聲,將其緊緊捏在了掌中。
用這個東西,或許還能夠和人換些吃的。現在她腿傷著,哪裏也去不了,會用這東西換吃的,也是迫不得已。
隻是不知道當初贈她玉簪的人若是知曉她以玉簪來換幾個饅頭,不知會作何種想法。
總歸不會是疼惜便是了。
一個幹瘦□□著上身的年輕男子奪了兩個饅頭坐回了女子的麵前,正狼吞虎咽,女子朝那人挪了挪,正要開口以玉簪換他手中的饅頭,卻忽的聽不遠處一人道:“諸位,今日的東西都已經發完了,百裏念便告辭了。”說話的正是來廟裏給他們發饅頭的男子,他看來三四十歲,滿臉絡腮胡子,穿了一身與旁人不同的怪異衫子,袖子一長一短,看來十分滑稽,隻是女子聞聲朝他看去,卻是驟然怔住了動作。
百裏念說完這句,轉身便要離開,女子依舊怔怔看著,似是不敢相信。
直到叫百裏念的人快要走出破廟,女子才忽的喊道:“百裏老爺留步!”
百裏念腳步一頓,回頭不解的朝廟中看來,找了一會兒才將視線落在女子的身上。
女子見此情形,收了手裏的簪子,咬牙扶牆站起身往百裏念走去。她的步子極慢,右腿還有傷,不過走了兩步便因身體不穩重重倒在了地上。百裏念皺眉上前將女子扶起,遲疑道:“姑娘?”
女子人還倒在地上,但手卻已經緊緊抓住了百裏念的胳膊,像是不願再鬆開。
“姑娘認識我?”百裏念凝著神色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