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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德興 《秦香蓮傳奇》
第一章 夫赴春闈
北宋仁宗年間,湖廣荊州山川間,坐落著一個大柳莊。倚山坡有三十來戶住家,傍江邊栽著一排粗壯柳樹,樹幹攬舟,樹陰納涼。
人們常說大柳莊的風水好。其實,拿湖廣荊州地區來說,大柳莊也不過是平常的村莊。人們所謂風水好,是指莊上出了一位解元。那時,莊戶人家普遍過著苦巴巴的日子,有幾人讀得起書?因此,地方上出了個讀書種子,大家都當作寶貝。
大柳莊這位解元公,姓陳,表字世美,因為他終年讀書窗下,不承受那風欺日曬,養得麵白如玉,舉止文秀。這陳解元父母都在堂,父親陳太公,母親蔡氏,都到了古稀之年,且喜尚無大患。陳解元早已婚娶,妻子姓秦,小字香蓮。這秦香蓮是個塾讀五年、知書達理、端莊樸實、勤勞節儉的婦女,自嫁到陳家,夫妻感情和美,已生了一男一女,男的叫英哥,女的叫冬妹,都還在幼年。
這陳解元雖然早得科名,卻未謀得一官半職,於是家境日漸蕭條。平時,虧得香蓮紡紗織布,勤儉持家,一家人才將將就就過得日子。陳解元也全仗有了這位賢內助,才不致為柴米油鹽分神,得以一心一意鑽研經史。
常言飲水思源,陳解元既讀詩書,如何不曉此情?一夜,他挑燈苦讀,香蓮的紡車還輪轉未停,他見了又是愛憐,又是感激地說:“噯,論起來,我陳世美這解元巾,都出在娘子十根指頭上!”這話,雖說帶著謙遜,卻也是肺腑之言!
卻說這年春初,朝廷黃榜招賢,消息傳到荊州。這陳解元詩書讀得爛熟,況且他又以卿相之才自許,得了這個信,如何不想上京求取功名?為此,便把這個意思婉轉地對父母說了。
陳太公一聽,癟了嘴,半天不答腔,遲後才說:“說嘛是這樣說,讀書人功名要緊;隻是,我今年已七十一了,你娘又是病痛多。說嘛是這樣說,萬兩黃金何為貴?一家安樂值更多!你若能守住我們二老,便是盡了孝道,也不在乎功名。說嘛是這樣說……”
陳解元聽了心裏不以為然。隻是礙著父親麵上,不好頂嘴,臉上裝出笑容說:“兒子熟讀孝經,怎的不知孝敬之禮?古人說得好,像那冬溫夏涼,晨昏定省,都不過是小孝,唯有揚名聲,顯父母,才是大孝。兒子正為揚名顯親,才要去赴春闈哩!”
陳太公雖是舐犢情深,愛子心切,卻苦於讀書不多,一聽古來聖賢都這麼主張,一時沒話駁他,隻把眼來望他老伴。陳老太眼淚巴巴說:“孩兒,京城山路遙遠,你去了,知道我等得著你等不著你?就算求得一官半職,隻怕那時娘的骨頭都打得鼓響了!”陳解元說:“娘說到哪裏去了!我去,不過是年把時間。若是無官,自然早早回來;天幸得了官,那時爹和娘也榮耀!”陳老太說:“好倒好,隻是你們夫妻情誼深重,知道媳婦放你不放你?”
夫妻夜話
第二章 夫妻夜話
當夜,臥室。
陳解元等到兒女都睡了,把桌燈挑得亮亮的,也不看書,把妻子香蓮叫到麵前,在床沿上坐了;然後,把朝廷黃榜招賢、自己要進京求名的事對她說了。香蓮起初聽了不以為意,後來又覺得有些淒然,眼波澄澄望著他說:“官人,你真的想做官嗎?”
陳解元手拍書卷說:“我讀書一場,不想做官,想怎的?有道是: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我此去倘能求得一官半職,也不枉我十載青燈黃卷,半年布衣蔬食!”香蓮聽了便不作聲。陳解元問她:“娘子,你是怕山遙路遠,音信難通麼?”香蓮默然。陳解元又問:“敢莫怕我走後形隻影單,淒涼寂寞?”香蓮搖頭。陳解元不懂了,說:“那,為何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