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章 老北京的幽默 (3)(2 / 3)

元瑜兄自稱是蓋仙,縱然他不是蘇秦張儀舌辯之徒,可是擺起龍門陣來,不管是京油子、衛嘴子,大概全不是他的對手。逢到三五知己,促膝傾談,或者高朋滿座、笑語喧天的場合,隻要他三言兩語,準保讓大家捧腹解頤。

再說一條,老蓋仙原籍北京,這會讓老北京會感到很親切,上個世紀的二三十年代畢業於北京師大附中、北京師大生物係,曾經擔任過北京動物園的管理員,當時還叫萬牲園。

問:真是越說越近。我也在北京師大附中上過學,論起來夏老前輩還是我的老學長呢。萬牲園那時又叫三貝子花園,門口有兩個大高個子收門票,以招徠遊客。那時交通落後,北京城裏人出西直門到萬牲園一遊還算出趟遠門兒呢!

答:夏先生的寫動物和回憶經曆的文章裏多次提到萬牲園和那兩位高人,還提到過關於萬牲園的許多細節,可作動物園曆史讀。夏先生學做動物標本也始於萬牲園。書中寫到過一個謙卑的、學曆不高的善作標本技術員旗人劉樹芳:

有天他做了一對純白的長尾練雀(古稱綬帶),站在曲折的鬆枝上,下有小石,宛然是一幅國畫裝的《祝壽圖》。因“綬”“壽”同音,鬆柏常青,靈芝仙草都是延年的象征,國畫大師溥心畬先生見了稱讚備至,不願釋手。劉先生立刻送了他,也不知向溥先生要張畫兒作為補償。他不是想不到,而是不好意思,說不出口。他有一雙靈巧的手,卻默默地窮困至終。

這就是老北京,懂得那個時代北京人生活的,會有同感。

既然你也是師大附中的,夏先生關於“附中”的回憶也一定會使你感到親切。他說那時雖然沒有“愛的教育”四個字,但卻“附中”的教育卻充滿這種精神。這種精神體現在許多老師身上。語文教師張少元“舊學很好,笑話連篇,學生唯恐少聽他說一個字,在笑語中傳授了真學問”。高中語文教師董魯庵(應作“安”)催學生交作文,竟說:“諸位仁兄的大作怎麼尚未脫稿?小弟等著拜讀喔!”他們盡管學問很大,卻又詼諧幽默,能與學生打成一片。夏先生可能不知道董先生在抗日戰爭中到了晉察冀,更名於力,是個充滿傳奇經曆的老一代知識分子,做過晉察冀邊區議會副議長。社科院文學所的董毅先生,群眾出版社的於浩成先生都是他的哲嗣哩。

問:看了您所引的文字,真感到他做到了“我手寫我口”,寫文章像聊大天一樣,是不是有點像老舍、啟功等老先生的文字?

答:的確,讀他的文章就像與一位博古通今、詼諧幽默的老人促膝閑談一樣。現今奔競於商場或官場以及許許多多為生計奔波忙碌的人們,可能沒有機會去感受聽閱曆豐富、學富五車而又詼諧幽默的人聊天是多麼愜意的事。曹雪芹的朋友敦誠在《寄懷曹雪芹》中用“高談雄辯虱手捫”描寫《紅樓夢》作者的健談。周汝昌先生在《曹雪芹小傳》寫至此十分感慨地說:“敦誠他們的耳福太大了。可惜他不曾給我們作下記錄,以致欬唾珠玉,隨風盡散!”周先生是有學問又善聊的人,所以他才為沒有機會讀到曹雪芹聊天記錄而遺憾。常說“風格即人”,夏先生文章也像其為人一樣。他是老北京,老北京人的“溫良恭儉讓”像一股暖流流動在他那幽默酣暢的文字之中。因此讀老蓋仙有點像讀老舍或啟功。

問:是不是夏先生的文字都是懷念北京故土風情的啊?

答:夏先生文章中有些回憶北京的文字,寫二十世紀前五十年的風情,很感人,但這隻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台灣文壇的一時風氣。不止夏先生一人,台灣文學批評家王德威說“北京敘事”是台灣及海外文學的一個小傳統。

七十年代,唐魯孫以一係列追懷古都飲食風情文字引起廣大反響。一時之間號稱老蓋仙的夏元瑜、名報人陳紀瀅、學界耆宿梁實秋,以及後來以《喜樂畫北平》見知的喜樂、小民夫婦等,都曾與唐相互唱和。透過他們的文字,舊京的風華仿佛又熠熠生輝起來。

台灣文學批評家王德威把這些文字比作南宋人寫的《東京夢華錄》和元初的《夢梁錄》《武林舊事》等作品,稱之為“舊京夢華錄”。然而,夏元瑜的散文內容遠不止於此。他是動物學家,與動物朝夕相處三四十年,熟悉動物猶如家人子弟,特別是哺乳動物和鳥類。因此他寫動物的文字真實、有科學性,又富於感情,告訴我們許多不知道的事情。另外他博學多聞,熟悉曆史掌故和各地習俗,這些文字也都楚楚可觀。夏先生擅長的不僅是敘事,更會議論,善於說理,他關注台灣發生的各種社會新聞,常常把它們形諸文字,並加以評論分析,這些評論文字,不穿靴戴帽,不一本正經,往往用半開玩笑的口吻,但卻能鞭辟入裏,一針見血,從一些日常小事中看出大是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