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王生搖香扇過了橋頭,
前走著小棋逢對手香後跟黃狗,
嚴婆婆帶笑臉迎進青樓,
一抬臉看見的就是秀秀。
這是西府道情。
麻葉兒沿著塬邊走,走著走著,就想海成,想媽。一想淚就下來,撲嗵一聲坐到地上,說到這時候,才知道還是家好。
這一黑的折騰,我麻葉兒人不人鬼不鬼。女人說來都是讓人笑著耍的。她又想,要是今兒跟她成親的不是黑醜是海成,人家會不會也這樣?
這一想,一陣涼涼風吹來,麻葉兒不由激愣一下。
麻葉兒在塬邊坐了好一會兒,直到涼風吹透了衫子。她慢慢起身往回走,一步一步。遠遠地就看見忽閃的燈,看見內麻窗紙上剪下的畫畫。
門虛掩著,屋裏沒了聲音。麻葉兒這才推門,見層裏已無別人。黑醜滾在地上,死豬一樣。
屋裏亂七八糟。炕上扔著羊骨頭,新鋪上的白氈,踏得全是腳印子。鬧一回房,就像過去過了兵,麻葉兒在村裏時候也見過這場麵。
麻葉兒稍稍收拾一下炕,坐在炕沿歇了口氣,定了定神,就過去拖黑醜。
黑醜爛醉,吐得滿地都是。麻葉兒一手捂鼻子,一手拽黑醜,黑醜哼幾聲,動彈一下,又睡。
麻葉兒沒辦法,隻好雙手去架,連拖帶扯把黑醜弄到炕上。黑醜一身泥汙煙灰,菜飯酒水全有,熏得麻葉兒想吐。
從今往後,要過正經日子,不敢不伺候男人。
麻葉兒去缸裏舀一盆水,從炕頭衣櫃裏尋出黑醜的幾件衣服。先給黑醜擦把臉,黑醜睜一下眼睛,迷迷糊糊說,咋不點燈?
麻葉兒知道黑醜沒醒說醉話。
她動手把黑醜的衫子脫下來,心裏有些撲騰,這是他男人的胸脯子,不算厚實。跟海成比不得。海成身上有肉,外麵不顯山不顯水,白白瘦瘦的一張臉。
咋又想海成?麻葉兒收回心思,用手巾把黑醜脖上的泥擦擦。她把手巾放回盆裏,心就開始大撲騰了。
她想給黑醜把褲兒也換了。手一摸著褲腰帶,就抖抖索索地。到後來,還是硬著心,解開了黑醜的腰帶,心慌慌手軟軟把黑醜的褲兒一點一點往下褪。一下子,心裏頭一股燙燙的血就湧上了臉。
山裏的女子,自小到大經見不算少。
家裏事難背人。歹人的欺負,閑漢的磨纏,夥伴們咬耳朵說悄悄話,田頭地尾啥都敢說出口的惡話,還有男男女女笑笑耍耍之間經心不經心做下的好事情。更如麻葉兒,不怕男人不說,說懂事最先懂得就是男男女女的事。
可這麼看一個男人,麻葉兒還是心發緊發堵。
不管是歹人欺負她,還是跟海成相好,都是在急急慌慌,麻麻亂亂中經了事。事後她想,也根本說不出個裏外黑白。
她的男人黑醜就那麼躺著,在麻葉兒的眼跟前。
麻葉兒又想起海成,盡是他的影影。想一會兒,她也笑自己。
兩個男人在他眼前晃過來晃過去。
麻葉兒想,咋沒看看海成的。
麻葉兒歎口氣,給黑醜把衣裳穿好,一推黑醜,黑醜嘴裏不知咕嚕了幾句啥話,翻到炕裏頭呼呼又睡了。
麻葉兒倚著炕牆。這時候,她就聽見了雞叫。
她眼皮子乏了,一下子就迷糊過去。
麻葉兒一個激愣醒過來時,見窗紙已經白了。
黑醜沒醒。麻葉兒心想天白了她是沒法再睡。便起身把髒亂衣裳拾到盆裏,想著幹脆尋點事做吧。端著盆拉開門就出去往井台去了。
麻葉兒前腳走。三省,二剩,狗蛋一夥人從屋裏各個藏身處鑽出來。一個人怏怏地。
狗蛋說,日他個先人,啥事也沒辦!啥也沒聽著!三省說,今黑再來!
黑醜成親第二天後晌,他大得祿住在外鄉的一個親哥沒趕上黑醜辦事,這會兒一家人才得信趕來了。
得祿把辦事沒用完的東西又弄了一桌子酒菜,讓黑醜麻葉兒陪著吃喝。
黑醜又經不住三說兩勸,加上心裏也高興,連連吃幾盅酒。到半夜才散了席。黑醜他伯一家人在得祿家歇下,黑醜和麻葉兒回新房去。
一路上黑醜道走不穩,跌跌撲撲的。麻葉兒說,你不能吃酒為啥非要吃?
黑醜說,你管哩!我高興!你不高興呀?他借著酒勁一把攬住麻葉兒親了個嘴。麻葉兒一驚,手一推,黑醜撲嗵一聲就倒在地上,憨憨地笑,說麻葉兒你還有勁呀!你等著,看我回去咋拾掇你!
黑醜笑著說惡話。
麻葉兒扶著男人回去。進門把黑醜扶到炕沿上坐著,還沒給黑醜把鞋脫下來,黑醜身子往後一仰就睡了過去。
麻葉兒這一夜乏得一覺睡到天明。睜眼才發現一夜沒脫衣裳。
昨天趕了六十裏路,又一夜沒睡。她太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