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問我此生有何願待上天成全,惟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向皎潔。”我們想象得到,李婉是帶著愛和安心離開的,在塞外的風沙冰霜裏來去,而因為愛情,她的心猶溫熱。隻是,這世間到底要辜負多少癡情女子卑微而渺茫的心願?
後來,賈充續娶了郭氏。時間不長,晉武帝即位,李婉獲得大赦,得以歸家,而晉武帝還特地下詔,讓賈充設立左右夫人來安置李婉和郭氏。
但是,賈充最終還是背棄了自己“大義同膠漆,匪石心不移”的誓言。因為郭氏出於嫉妒不允許李婉和她並列夫人之位,還不許賈充去探望她。賈充就將李婉安置在永年裏的一座宅內,自此不相往來。
千年後,我再次玩味這對夫妻的離合,賈充的薄情,李婉的命運,不禁也對蒼茫人世生出幾分倦怠。夫妻本是這世間至親之人,卻又如此輕易就變作世間最生疏,最無情的關係,多像一首詩中曾寫過的:
至近至遠東西,至深至淺清溪。
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
這是唐朝女詩人李季蘭的《八至》,少時初讀來,忖度不出詩中有何種況味,隻覺這八個“至”字讀來清新可愛,頗為新鮮。
如今經曆漸豐,再讀來卻大有不同。這不過是一個個淺顯而至真的道理,竟然能讓人讀出沉甸甸的悲涼。
東西是兩個相對的方位。在這地球上,任意兩個物體不是南北走向就必會有東西之別。所以“東西”說近也近,可以間隔為零,如背靠背的兩個人,正是“至近”之謂。而若在天涯海角無窮遠處,仍不外乎一東一西,所以說遠也遠,則是“至遠”。
清溪不比江河湖海,“淺”是實情,然而水流緩慢清澈的溪流,可以倒映雲鳥、涵泳星月,形成上下天光,令人莫測其淺深,因此也可以說是深的。
而日月高不可測,遙不可及,自不必說。末句“至親至疏夫妻”才是全詩的症結所在。
夫妻是世界上相互距離最近的,因此是“至親”,但是,那些同床異夢的夫妻在心理上卻隔著天涯海角的距離,因此為“至疏”。這李季蘭極為冷峻地道出世情之真、之殘忍,卻又不負責給人安慰。
那時,李婉被郭氏不容,獨居永年裏,孤苦無依。而賈充和李婉的兩個女兒在賈充麵前哭著求他,希望他去看李婉一眼,但賈充依然冷心冷眼,不為所動。曾經如同膠漆的情深,到如今竟連陌生人都不如,當真是“至親至疏夫妻”。
電影《巴黎,我愛你》中,有一段台詞是這樣說的:“聽著,有些時刻生活呼喚著需要有變化。一個變化。就像是四季一樣。我們的春天是完美的,但是夏天已經結束。很長一段時間。並且我們想念著秋天。現在突然地,變得寒冷起來。太冷了以至於把萬物都凍僵了。我的心髒停止了跳動。我們的愛陷入冬眠,它被雪花驚醒了。但是那些還在雪中沉睡的東西,並沒有意識到死亡。請珍重。”
這台詞仿佛就是在告訴我們,愛情也一樣要經曆四季的轉換。縱使春花迷眼,夏日灼烈,秋風動人,總有一天我們都要走進無情的冬,將所有的愛情凍到脆硬,一碰就碎成屑。
行至此,對愛情一事不免意興闌珊,若是可以,倒不如學學那見慣俄羅斯大風雪的茨維塔耶娃,她的愛既熱烈卻有著別樣的灑脫和淡然,她是這樣對說的: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在某個小鎮,
共享無盡的黃昏 和綿綿不絕的鍾聲。
在這個小鎮的旅店裏——
古老時鍾敲出的
微弱響聲 像時間輕輕滴落。
有時候,在黃昏,
自頂樓某個房間傳來 笛聲,
吹笛者倚著窗牖,
而窗口大朵鬱金香。
此刻你若不愛我,
我也不會在意。
相思已是不曾閑——蜀妓《鵲橋仙》
說盟說誓,說情說意,動便春愁滿紙。多應念得脫空經,是那個先生教底?
不茶不飯,不言不語,一味供他憔悴。相思已是不曾閑,又那得功夫咒你。
大學時,一位老師給我們講了一個她和女兒的故事,讓我至今難以忘懷,時不時就拿出來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