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唯願隱忍度真愛(1 / 3)

美人花語——陰麗華,東漢開國皇帝劉秀的發妻,端莊賢淑,不喜言笑。後因政事辭絕後位,甘為嬪妃。隱忍十餘年終得後位,以母儀賢德稱頌天下。

夜讀史書,翻一頁,掩一卷。

這樣的故事,細細品來,有一絲孤涼。不為歲月,不為人心,隻為愛中橫生出那樣多的枝節,使其終不能成為兩心的主宰。

縱然執情為戟,立命為戈,甘願以不能犯秋毫的守衛姿態流離於塵世。可由於那樣多的不能言說,不得不以沉默安身立命。

若為愛情的守護,世事變遷,人心更易,都須一力擔當。

井底引銀瓶,銀瓶欲上絲繩絕。

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

瓶沉簪折可奈何,似妾今朝與君別。

——白居易《井底引銀瓶》

千言萬語,都於臨別之際化作一句淒哀的“似妾今朝與君別”。

最後一滴淚落下,落墨之初,開端美好,卻於千回百轉之際,賺得一個無盡淒涼的收梢。而細細思量,誰又能於風煙寂滅後回身俯瞰,給出一個條分縷析、抽絲剝繭的定論?大多時候,經曆過歲月打磨,隻能將千言萬語化為一句不可言說。

隻因每個人都有那樣多不能言說的不得已,所以殊途陌路,所以分道揚鑣。不管曾經是怎樣付與真心,此生此世,斷無再見。

這樣的故事,散佚在亂世後,跌宕在盛世前。

亂世,在眼前攤開。像是橫斜而魅惑的美人,無主無權,無根無落,隻等有心人尋花問柳。誰能提槍征戰披靡狼煙,轉身便可認領天下。

因有這份傲然的閑情在,遍地幹戈不過枝椏橫斜,狼煙四起不過紅塵塗抹。腳下的喧囂人世,既是花街柳巷,亦是人間修羅。

英雄豪傑如走馬燈一般連軸上場,廣袖一揮,用熱血揮毫下屬於自己的一方印記,繼而匆匆下場。此方大戲未落,彼方又開了新鑼。

白馬銀槍的少年郎令人目不暇接,所以,無人注意到仍是尋常布衣的劉秀。

那時的他隻是烽火亂世中的匆匆過客,走馬觀花一般過日子,隨著天下人的眾說紛紜起哄叫好,從未考慮過將江山會同自己扯上一絲一毫的關係。直到,他來到了一個叫做新野的地方。

江山偉業不遇,卻可尋訪佳人。固然他對新野陰氏之女麗華的美名早有耳聞,卻在第一眼見到她時,仍舊被她周身的光華灼了目。

那樣淡然而明媚的光華將四周映襯得不似亂世,一個回眸,便穿透年華,直抵他心。

邂逅,繼而匆匆別過,互不問下文。他心中自生一份篤念,他要娶她。雖然隻是亂世一麵之緣,始於耳畔,止於風煙。

兩人的身份天差地別,陰家為新野大戶,而以他此時的能力,是斷然不能夠娶她的。

他抬頭,望向今夜的月光,將她掛在明月最高處,對自己許諾。如果有一日能淩雲折桂,他便回來,再來娶她。

從此,他決意為她改變。

他將對她的傾慕化作今夜月光,收於掌中。此後毅然調頭,開始了披荊斬棘的人生。

他在斟酌時局後趁勢起兵,力圖匡複漢室。他渴望著能夠有建功立業的一天,即使不能讓這江山都成為她的陪嫁,也要有一番足夠偉大的功績來配她。他不願意委屈她。

對外言說的雄心壯誌,卻仍有一絲溫柔難掩。倦怠之時懷望遠方,他總能看到在無盡的遠方她的明眸笑靨,他知道有一個女子正在山川盡頭等著他。縱然江山不能為他改顏,他也要擁有一片自己的沃土,即便是窮鄉僻壤,也是隻屬於兩個人的天地。

對她的傾慕成為心頭月輝,雖不能觸手可及,卻能夜夜懷望。亂世如棋局,他用刀槍劍戟鏗然落子,征戰一場殺伐。韶光易逝,在他被更始帝封為“武信侯”後,終於如願以償地娶回了她。

亂世,讓一切不可能在眼前化為了可能。二十餘年來,他從未像今朝這樣誌得意滿,揚眉吐氣。他恍然,曾經遙不可及的一樁傳說,如今已然落地生根。

他更不曾想過,他在為那心頭的傾慕而浴血奮戰時,她亦在閨中,守候著一諾終生的誓言。直至年方十九,桃花漸凋,她依舊對求親之人不屑一顧。她甘願為他守身,所以看淡這年華流轉,將這韶光輕賤。

君有誌,妾有守。一切的執著隻為了彼此的相守相互。這段姻緣,圓滿得讓人這般豔羨。然而,又有誰知,在他迎娶她的大喜之中,夾雜著怎樣難以言說的酸澀。

亂世中的曲調,卻從來該是缺了邊角的,完滿的隻是上闋,需要流離的苦悲,將它補全。

原來,新婚前沒多久,劉秀的兄長便因為功大而被多疑的更始帝殺掉。噩耗於他有錐心之痛,而為了不讓更始帝起疑,他不得不強忍悲痛,裝作毫不在乎,將功勞讓給其他將官,並且不敢為兄長服喪。噩耗來得出乎意料,刹那間便將誌得意滿的他置於死地不得翻身。悲憤無處發,生生壓在心底,要將夜色撕扯。壓抑、窒息,傷痛如血,在心中燃燒。

新婚後的她寸步不離地守護著他,以言語以懷抱撫慰著他的苦悲。她了解他的所有痛苦與隱忍,唯有在她麵前,他方能不掩悲痛,再不必在兄長屍骨未寒之際強作歡顏。

他苦他悲,她一力相隨。她以最溫柔和暖的懷抱容納下了他的所有不甘與痛恨,如水的溫柔是治愈的良藥,傷痛尚未痊愈,心痕卻已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