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說道:“馬強,你不要跟我們演戲了。我們已經查了你很久啦,你就願賭服輸吧。”

另一個警察一邊將我從地上拉起,一邊說道:“馬強,你該回家了。難道你不想家嗎?”

我怔怔地看著他們倆,我感到驚疑的是,在他們進入公司和我的辦公室的時候,公司保安和其它人員怎麼沒有加以阻攔或者事先通知我?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兩名明顯來自遠方的警察,他們的口音讓我既熟悉而又陌生。

“……真可謂是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呀!”他們感慨道,“隻是被你偷得青春許多年?否則,你也早已是陰曹地府中的人了。”

這時,他們中的一位掏出手機向外麵報告戰況,他得意忘形地說道:“報告趙局長,已經可以收網了。我們馬上帶他下樓去。”

在樓下,我看到我們公司的員工都齊刷刷地站在過道裏,他們個個驚訝地看著自己的老總在警察的鉗製下,垂頭喪氣,呆若木雞。當我在警察的押解下走過他們麵 前的時候,我看到他們一個個驚愕的表情。我一時沒有能夠表現出應有的沉著與神勇來,對他們竟然毫無安慰,甚至莫名其妙地從內心感到有些羞愧,他們的目光成 為推動我快速前行的河流。同時,我感到自己由於恐懼而產生了微小的顫唞,腦海中隻是一遍紛雜的景象。一張張原本生動的麵孔,一時使我看不出任何細致的表 情。當我離開公司的大樓的時候,我就看到在公司的大院門口,站立一個身材高大,背已經有些彎曲,相貌已經蒼老的警察。我稍加端詳,就分辨出了趙白眼那張時 常出現在我夢魘的臉。

後來,當我能夠靜靜地端詳趙白眼的時候,我發覺他的頭發顯得那樣粗礪與灰白,他已經老得難以讓我生起任何恨意了。從二十 年前開始,我就成為他始終追逐的目標,占據了他的靈魂,左右了他的生活。我的歸案使他在即將退休的時候,有一種大功告成的榮譽感,所以他越發喜歡隔著鐵窗 打量我。當然,他沒有能夠理解他的獵物的心情,他那裏知道他的獵物在精神上早已超脫了牢獄的限製,而對身體的自由並不再看得那麼重要。透過鐵柵欄,當我看 到趙白眼那一根根白發的時候,我對他也擁起一種同情之心。我知道,其實,獵人的生活遠比獵物要困苦得多,因為,獵物總是奔跑在自己的疆野,而獵人始終隻能 追逐獵物的蹤跡。獵物引導著獵人走那些異己的道路,使他迷失在時間裏。而無論怎樣的結局都無法賦予過程本身以意義,而隻能起到歧化的作用。所以,讓我感到 最為後悔的事,並不是對曹峰那個惡棍的棒殺行凶,而是對趙白眼這樣的警察們造成的巨大而無形的傷害,是我謀殺了他們的人生。如果,耶酥能夠成為我的上帝, 我也將為他們祈禱:“阿門。”可惜,他不是我的上帝。也許,我沒有上帝;也許,上帝隻是我自己。

二十年多年後,我沒有想到我隻能 從警車的鐵柵欄的縫隙裏匆忙地打量我的故鄉騾馬鎮,從那心緒複雜的一瞥中,我看到騾馬鎮早已麵目全非,和我在外鄉混跡的街道一樣,出現了那麼多的閃著暗紅 光芒的發廊,一些濃妝豔抹的女人躲藏在門後。當那天警察們帶我去指認現場時,我看到過去的樹林和農田都變成了一遍現代化的工廠廠房,我幾乎難以精確地認定 棒擊曹峰的地址和藏屍的玉米地的所在了,正因為為了讓我指認行凶所使用的凶器,我才得以回到自己的家裏。好在,我爹這個小氣的木匠,在搬進我哥馬達興建的 洋樓的時,依然沒有舍棄過去的家當。我在我家的後院裏一個牆角裏,指著被放置在露天裏已經明顯發朽的長凳,準確地認出了曾經作為我幫凶的那根木棒支撐的凳 腿,它年輕時候的光輝也已不在,似乎也在靜靜地等待焚之一炬的命運。但是,警察並沒有提取那份證據,他們隻是“哢嚓哢嚓”地給那條汙跡斑斑的條凳拍了兩張 照片,好像那是它臨終前的遺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