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來,“劣者無能,讓你死得苦狀萬分。”他側耳聽了一陣,又苦笑了一聲,見四下仍是闃然無聲,搖頭對著石碑拜了兩拜,拂袖轉身離去了。

他離去後半晌,紫衣書生慢悠悠地從數丈外的樹叢後現身,撥開長草走了過來,笑眯眯地拍了拍石碑:“想不到還有這種福利。怎麼樣?老兄你替我聽了這麼久素小賢人難得一現的真心話,感覺不錯吧?”他揉了揉額前一縷潮乎乎的碎發,歪著頭想了想又說道:“不過看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我是不是和他去打個招呼比較好?算了算了,難得有兩天清閑日子,我便不給自己添麻煩了……”他說到一半,忽地捂著嘴悶聲咳嗽起來,好一陣才停下。他無奈地笑了笑:“心有餘,力不足,不等不行囉。”

那一日送走素還真單人斷後苦戰,一路退至落陽湖畔時他內外創傷均已是不輕。麵對步步緊逼的邪教殺陣,無力再戰的他毅然跳入湖中,借湖底暗流水勢潛至另一邊湖岸被漁民救起方才撿回半條命。然而即使鬼隱已認定他身葬魚腹,天嶽派四無君仍是派遣屬下四處暗中搜尋他的下落。他落水那日更染了風寒,拖著傷病之軀狼狽不堪地東躲西藏了數月才稍得喘熄,饒是底子再好也終難複原了。眼下他留起頭發裝書生既是權宜之計,實際卻也與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沒什麼分別。他向四下望了望,遠遠瞥見遠處的白色人影,搖頭道:“似乎又來人了,真是一點清靜也不肯留給我啊。”一邊說一邊向著他方才的隱身之處走去了。

他剛隱藏好身形,卻見那道人影已然到了石碑前,白色僧袍在一片青綠中格外出挑。紫衣書生看在眼中,心中不免一驚。

這個人,也終於要涉入紅塵了麼?

年輕的白衣僧人走上前來靜靜地站在石碑前,沒什麼動作也並不說話,凜然筆挺如同他背後那柄長劍。就在紫衣書生以為他會一直站下去時,他沉沉地開了口,聲音並不很大,聽在書生耳中卻是字字千鈞 。

“梵天義骨,無畏精神,佛劍分說一力承擔。”

“傻小子,我當初救你並不是為了這個。”書生忍不住低聲咕噥了一句。怎奈他話音未落,佛劍分說似是察覺了什麼,抬頭向他這邊看去。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身體貼緊樹幹好讓自己不被發現。堂堂邪心魔佛,若是被人看到這般光景,實在不好,不好。

幸而佛劍張望一陣,並未發現此處端倪,隻是輕輕“嗯”了一聲,然後解下背上長劍對著石碑躬身行禮,重新負起重劍離去了,腳步毫無半點滯澀。見他離開,樹後的書生終是長舒了一口氣。

他當初依佛友的懇求救下未曾謀麵的佛劍,既是出自對三教內耗的不滿,亦是有些私心作祟。佛尊那位關門弟子自從接受聖劍佛牒成為新一任掌劍僧,懲業殺伐果決利落的風格很快便傳遍了整個佛門。漸漸有好事者將這位毀譽一身的年輕人與他相提並論,不過那“佛門雙璧”四字中,有多少真正讚許的成分,又有多少是明褒實貶,他自己一清二楚。寫那封討保信時他真有些動了氣,想也不想便在那張信箋上濃墨重筆寫了個扯天扯地的“梵”字,然後遣悟僧直送上萬聖岩去。說到底,不過是不願有人重蹈自己的覆轍而已。然而現下那個傻小子居然也還是坦坦蕩蕩上了這條不歸路,他不知自己該是喜還是憂。◢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應該再沒有來上墳的後生們了吧?他有些頭痛地想著,絲毫沒注意到他其實比這些“後生”也並沒有真正大多少。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受潮的衣衫裹在身上並不舒服。他起身擰了擰衣角,走到石碑前一本正經地說道:“看來老兄還要在這裏多站一段時間,辛苦了。”說罷躬身一揖,笑著離去了。

下一次一定要修理一下這幾個家夥。他這樣想著,卻決不會料到下一次見到佛劍的時候,他竟會比現下還要狼狽幾分,不過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或者用佛門的話說,這便是孽緣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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