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安卿縮成一團地靠在墓碑上,嘶啞著粗糲的嗓音,哀傷地呢喃:“媽媽,小煙好想你,媽媽,小煙好冷,媽媽,颯颯不要我了,真的不要了,他說我們的女兒是野種,他還說,他一秒都沒有愛過我……媽媽,你可不可以抱抱小煙,你好久都沒有抱過我了……媽媽,小煙不會再有孩子了,一輩子都不可能再當媽媽了……”
寧安卿這時才猛然記起,她以前叫:寧煙…攖…
不叫寧安卿。
後半夜,暮城毫無征兆的突然下起雨來,不大,但細細碎碎的瀝瀝聲,就像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縮藏在冷清的黑夜裏,不停的一聲哀過一聲地嗚咽著,雖說動靜輕柔,但是,那般壓抑,又那般悲戚。
寧安卿就那樣把自己蜷至最小,乖乖巧巧靠在冰冷的墓碑上,那姿勢,仿若小時候依在溫雅溫暖的懷抱一樣。
夜風,呼嘯償。
冷雨,澆灌。
寧安卿全身都濕透了,身體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個細胞,冰冷得沒有任何溫度,血液仿佛都快要凍結。
可是她卻不覺得冷。
因為,她的心裏是暖的。
隻要和溫雅在一起,再嚴寒的冰天雪地,也是明媚三月。
她突然好懷念四歲那年被房東趕出門的那個冬夜,夜,盡管綿綿無期,盼不到盡頭,可是她卻不害怕。
寧安卿靠著靠著,便昏昏欲睡。
盛夏的暮城,淩晨四點,平日裏遙遠的東邊天際,早已開始泛白,但是今天,卻依舊黑得深沉。
寧安卿睡得迷迷糊糊之時,隱隱做起夢來。
她夢到自己回到五歲那年,正抱著一個限量版的棕色小熊,一動不動地站在遊樂園裏一家快餐店外。
那天的她,穿著粉紅色的蕾絲公主裙,頭戴閃閃發光的鑽石皇冠,整個人精致得猶如櫥櫃裏的洋娃娃。
可是,她卻眼睛不眨地盯著快餐店裏。
靠窗的位置,一個戴著生日王冠的小女孩子,在父母的陪同下,正歡樂地吹著生日蛋糕上的蠟燭。
宮爵颯火急火燎、心急如焚跑遍整個遊樂場找到她時,已是黃昏。
寧安卿清晰看見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的宮爵颯,漆黑的眼底,有怒氣騰騰的火焰在燃燒。
她抬頭望著他,狠狠地咬著嘴唇,然後紅著眼睛地問:“颯颯,有爸爸是怎樣一種感覺?!會很幸福嗎?!小煙也好想要一個爸爸……”
“颯颯,如果小煙的爸爸不死掉,他肯定也會很愛很愛小煙。”
“就像餐廳裏的叔叔,陪他的女兒過生日一樣,今天,他也會陪著小煙過生日。”
“小煙可以不要小熊,不要生日蛋糕,不要任何禮物,隻要他抱抱我就好。”
“颯颯,你知道嗎?!我爸爸姓寧,媽媽說,他出差回來,就給我取名字。可是,他沒有遵守約定。我媽媽一直在等他,可是,他再也回不來了。”
那天晚上,寧安卿抱著小熊縮在宮爵颯的床上哭著睡著,臨睡前,宮爵颯突然很認真很篤定的對她說:“小煙,我重新幫你取個名字吧。從今以後,你不叫寧煙,叫寧安卿。”
寧安卿一直以為:所謂安卿,是宮爵颯希望她平平安安,可是直到十六歲那年,她才知道更深沉次的含義。
宮爵颯曾在他的一本法語書上,用法語寫了她名字的出處。
翻譯成中文便是: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簡簡單單“寧安卿”三個字,已然表明了宮爵颯的選擇與決心。
她曾經問過宮爵颯,為什麼要給她換名字。寧煙,也挺好聽的。後來,他才喃喃回答:“予以冠名,予以愛你。”
予以冠名,予以愛你。
愛你。
愛。
你。
可他最終還是不愛她,還是不要她了。
或許,正如伊薏所言:他重來沒有愛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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