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戰事雖未完,但結果已完全明朗,我軍的失敗不可避免,我雖徹骨痛心,也隻能坦然麵對。有句詩說得好:‘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這是我的宿命,一個真正的武士的宿命。但你們不同,你們還有資格去選擇,你們的肩上還可以扛起日本的將來,繼續武士之外的我未竟的理想。所以,去吧,去接手那筆財富吧,三十年,不,二十年之後,你們要在朝鮮的土地插滿日本國旗,如果可能,繼續進軍支那,讓整個東亞為我所役。則我今日之死,便重如泰山、死得其所了。”
小倉壯九郎卻不肯離開,他接過手信和玉佛珠後,毫不猶豫地遞給了胞弟,他不肯舍棄武士的尊嚴,自然也就不會逃離這場宿命。西鄉隆盛盯著這張年輕而堅毅的臉,陷入了奇怪的沉默。過了很久,油燈燈芯突然劈啪作響,提醒時間的流逝,隆盛突然雙目圓睜,射出刺人心魄的精光,對龍介揮了揮手,如同揮動寶劍,將這個年輕人的過去和未來徹底劈成了兩半。
小倉壯九郎起身,為龍介斟滿一杯酒,然後才為隆盛和自己滿上,吟唱中國唐代詩人於武陵的詩歌:“勸君金屈卮,滿酌不須辭。花發多風雨,人生足別離。”三人一飲而下,相顧無言,不是心中無話,有些話千言萬語是不必說出來的。龍介與壯九郎不言道別,隻埋首互拜,從此再無相見之日。
西鄉隆盛早在港口準備好了一艘改裝成漁船的蒸汽船“青竜丸”,九名水兵身穿蓑衣,在甲板上雕塑一般靜候龍介的到來,夜色掩護中,悄無聲息地駛向東北方。誰也沒有料到,此時以鹿兒島為中心,直徑十公裏向外的海域,川村純義已以迅雷之勢布下了密不透風的封鎖線,不要說“青竜丸”,就是一塊舢板也飄不出去。龍介的船駛出不到半個時辰,便撞上了巡邏軍艦,他懷揣隆盛的手信,水軍大佐不敢做主,將他帶去了交給了川村純義。
西鄉隆盛的手信寫得非常隱晦,隻字未提財富之事,隻說為日本的將來,留青年俊傑以效用。純義本係隆盛連襟,一向對襟兄的熱情和光明磊落深為佩服,戰場為敵是情勢使然,在某些理念和信仰上,他與隆盛並無二致。黎明前,純義將龍介悄悄帶到船尾,交給他一份戶牒,囑咐道:“從此你便是津島久平了——這是我昨日犧牲的一位扈從,他無親無故,但有身份。他的遺體會以叛軍將領東鄉龍介之名入殮,今後你不必有任何顧忌。白日照我精誠,隆盛君有宏願寄托於你,加上我的一份,日後道路艱難,你要努力。”
龍介接過戶牒,問道:“那些護送我的水兵呢?”
純義歎了口氣,並未直接回答:“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耳。”
龍介無言以對,默默收好行李,係於腰間,向純義深深鞠了一躬,獨自駕船離去。他很快就找到了三原老人,掌握了財富的秘密。但他卻不肯貿然北上,他需要時間和鏡子,照出天馬行空的未來。他認可西鄉隆盛,但並非匍匐的信徒,明治初年,他便曾遊學法德,深諳伏爾泰、康德、洛克、孟德斯鳩、盧梭、黑格爾乃至新崛起的馬克思等思想巨人之道,對雅各賓派政治研究尤其深入,他的眼界廣闊,格局更遠在隆盛之上。他認為,如果想要對抗工業文明發達的歐羅巴諸強,以及日益強大的美國,光靠日本的力量是不夠的。中日文明同種同源,中國地大物博、人口眾多,倘若中日提攜,榮辱與共,結盟成為黃種東亞主義,那麼西方列強今日之侵淩,必當為明日之教訓。
“如今戰事雖未完,但結果已完全明朗,我軍的失敗不可避免,我雖徹骨痛心,也隻能坦然麵對。有句詩說得好:‘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這是我的宿命,一個真正的武士的宿命。但你們不同,你們還有資格去選擇,你們的肩上還可以扛起日本的將來,繼續武士之外的我未竟的理想。所以,去吧,去接手那筆財富吧,三十年,不,二十年之後,你們要在朝鮮的土地插滿日本國旗,如果可能,繼續進軍支那,讓整個東亞為我所役。則我今日之死,便重如泰山、死得其所了。”
小倉壯九郎卻不肯離開,他接過手信和玉佛珠後,毫不猶豫地遞給了胞弟,他不肯舍棄武士的尊嚴,自然也就不會逃離這場宿命。西鄉隆盛盯著這張年輕而堅毅的臉,陷入了奇怪的沉默。過了很久,油燈燈芯突然劈啪作響,提醒時間的流逝,隆盛突然雙目圓睜,射出刺人心魄的精光,對龍介揮了揮手,如同揮動寶劍,將這個年輕人的過去和未來徹底劈成了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