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冰枕,右手吊著點滴。倒是沒有太驚訝,睡前就覺得頭發沉,像是感冒,隻是現在看來感冒的程度有點出乎他意料:從躺椅上被移到床上,還被紮了針,居然完全沒印象。
畢竟是睡眠燈,暗得僅能看清床上一隅,不過已經足夠。他發現她躺在他身邊。整個人都壓在被子上,應該是照顧他時不小心睡著,白色的絲質睡裙被床燈鍍了層暖色調,長發拂在腦後,沒有將頭規矩地放在枕頭上,反而靠住他的肩,背弓起來,膝蓋也曲起來貼住他,是缺乏安全感的姿勢。大概這也能夠解釋為什麼她會用雙手握住他的左手放在胸`前。
窗簾沒有關上,夜色仍是漆黑,落地窗被打開一條縫,有自然風悠悠吹進來,帶著一點冷意。床邊的電子鍾顯示淩晨三點。
她會那麼蜷起來也許還因為冷。
藥水已經沒剩多少,他小心將左手從她手裏抽出來,拔掉針頭後將另一側的被單揭開,然後將她打橫抱起來。她身量高,卻瘦,抱起來並不如想象中費勁。她沒有醒,他將她放在床的另一側,為她蓋被子時她本能地側身尋找舒服的位置。長發擋住她的臉,他俯身將它們撥開別在她耳後。褪掉那些他看慣的她的表情,開心的、嬉鬧的、逞強的、故作嚴肅的、冷靜的、認真的、偶爾憂傷的、哭泣的,那是一張漂亮且安靜的睡臉。
她房間的櫃子裏也備了男式睡衣,去浴室將身上發的汗擦幹,重新換上睡衣後,他出來給自己倒了杯水。
三點十五分,電子鍾突然滴瀝瀝瀝小聲響起來,就聽到身後悉悉索索,她的聲音模糊道:“點滴……”兩秒後像是嚇了一大跳:“聶亦你怎麼自己起來了”
他站在吧台旁揚了揚水杯:“下來喝杯水。”
她愣了一下,趕緊下床關落地窗,又去翻壁櫃,邊翻還邊碎碎念:“你這樣說不定會再著涼,先去床上待著。啊不行被單和被子可能被汗濕了,先去沙發上待會兒,我給你找條毯子保暖。”說著還真找出條毯子來搭在他肩上。
他的確不知道她還會照顧人,而且能照顧得井井有條。換完被單和被子,她將他重新安置到之前他躺的位置,又將水杯和水壺都放到床頭,還去拎了濕毛巾來爬到他身邊要幫他擦身。他按住她的手:“已經擦過了,我看會兒書,你先睡吧。”
忙了一陣,她已經徹底清醒過來,很認真地搖頭:“不行,我得陪……我得照顧你。”
他微微皺眉:“不要逞強,我沒有其他不舒服,隻是剛睡醒不太困,你現在很累也很想睡覺,不用陪著我。”
好一會兒,她問他:“為什麼你可以逞強我不可以”
竟然能用逞強這個詞來形容他,確實讓他很嚴肅地愣了一下,他問她:“我什麼時候……”
她抱著膝蓋打斷他的話:“褚秘書十二點打來電話,說你這一陣很累,作息很不規律。”她喃喃:“28號淩晨飛美國,13小時長途飛行,30號美國飛K 城,16小時長途飛行,又從K城到我在的半島,兩個半小時車程,路況還不好,”她頓了幾秒鍾,微微偏頭:“其實這個約會隻是我隨便一提,根本不重要,你拒絕我也沒關係。還有埃文斯教授那件事,你根本沒必要專程去美國一趟。聽說周沛出來公開了他和教授的感情是麼,連教授的葬禮他都不敢參加,這次他……你怎麼做到的”沒有等他開口,她笑了笑:“算了,其實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她看著他:“聶亦,你做的這一切都讓我很感激,我隻是覺得,我並不是那麼脆弱需要人時刻將我保護在溫室裏,所謂傷害我的東西我並沒有覺得……”
“你並沒有覺得它們有什麼重要。”他接過她的話:“你能那樣看是好事,我也不覺得它們有什麼重要,之所以有必要去美國一趟,”他輕描淡寫:“是因為之後有報紙給出不實報道,對我們的婚禮有些影響。”
他從玉琮山回來那天,S城某報做了一整版她和埃文斯當年事件的報道,極盡想象,倒很有點精彩,雖然主要人物全用了化名,身份倒是給得明確,的確讓聶家某些長輩有了看法,他去美國主要是這個原因。
其實所有這些事她都沒必要知道。褚秘書並不是饒舌的人,不知道為什麼會在她麵前多嘴。
她怔了好一會兒,驚訝道:“你是說,為了我們的婚禮你才去美國解決這事那你的意思是說,”她跪坐在他旁邊,一隻手撫住胸口:“你是說你整理之後,還是覺得我們可以結婚,你沒有想過要和我分開是麼”
他並不想讓她覺得他是要束縛她,考慮了兩秒鍾,他道:“我知道你對你的初戀感情很深。”
她屏住呼吸:“你、你知道”
他盡量理智地和她提問:“但非非,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他並不如你想象中那麼好,可能他有過很多段感情,還有一個考慮結婚的女友。繼續喜歡他對你沒有任何好處,還可能傷害你。遇到這樣的情況,你該怎麼辦”
她似乎鬆了一口氣:“啊……我喜歡的人,他不會那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