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1936年的申城秋日,梧桐葉落滿了整條霞飛路。風兒一卷,落葉起伏如浪,又伴著南夫人高亢的聲音,驟然墜地。

“解釋什麼?人都不再了,難不成讓我家囡囡替你們兒子守活寡?”南夫人出生武術世家,多年的養尊處優,功夫沒幾手了,脾氣一上來時的音量倒還是跟洪鍾一般。

陳家夫人在一邊又急又擔心,抹著眼淚隻喃喃自語:“子征這孩子到底去哪裏了?昨兒個還好端端地準備今日的婚禮呢,怎麼過一個夜,人就不見了?兵荒馬亂的,他怎麼就這麼跑了呢……”

陳老爺也是耿直脾氣,一張黑臉氣得通紅:“南夫人,今日是我們陳家對不住你們了,你們想要如何便如何,我陳靖安絕不多嘴一句!”

南夫人涼涼道:“我聽到這會,才聽得一句人話。囡囡,今日這婚不結了,我們回家去。”。

家仆在一邊低聲問:“夫人,這嫁妝——”

南夫人白了他一眼:“南家的米讓你吃成傻子了嗎?抬回去!不但嫁妝一起回去,聘禮也放囡囡房裏去!”後麵一句,是說給陳老爺與陳夫人聽的。陳夫人止了哭聲,張嘴欲言,卻被陳老爺打斷:“聘禮就當我們陳家送給南小姐的歸國禮物,如此便作罷了吧。”

南夫人點點頭,對陳老爺的回答很滿意,拉著南玦的手出了陳家的洋房。

南夫人食指上碩大的的祖母綠戒指,狠狠撞在南玦手腕上的白玉鐲上,“噔——”的一聲,餘音繚繞,聽得南玦心肝兒一疼,趕忙反手握住她姆媽的手,以免那閃瞎眼的大戒指撞壞了這上千年的老玉。

當初在陳家的十二箱聘禮中,她獨獨看上了這隻白玉鐲,雖稱不上潔白剔透毫無瑕疵,勝在氣質清韻,看著很對她胃口,便挑了出來戴在腕上。後來被父親看見,淫浸古代文化三十餘載的老學究,一眼便看出了這鐲子的年代,直言是唐玄宗時期的古玉,遺憾的是本應成雙,奈何卻隻有一隻,甚是可惜。老父還諄諄囑咐,稱這些古玩,大多來自地下,多少帶有陰氣與煞氣,女孩子本就陰氣重,再戴這物有傷身子。

南玦倒不在乎成單成雙,也不姓陰氣煞氣,隻憑自個喜好,帶著好看便覺得歡喜。

念稚常說她的性子隨了南老先生,年紀輕輕便已修煉成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高遠境界,不管時光流逝,也不管世道天翻地覆,她總能在自己的一方小世界裏隨遇而安。南玦成親前,念稚義憤填膺地替她不值,直言新時代女性怎能接受舊時代的包辦婚姻?南玦卻隻是摸著那白玉鐲,隨口答:“年紀到了總是要結婚的,可我現在又沒喜歡的人。姆媽的眼光毒得狠,她替我找的人,總不會壞的。”念稚一肚子的話被噎回肚中,指著南玦“你”了半天,一跺腳便走了。

接受成親如此坦然,結婚當日未婚夫不辭而別,南玦亦沒覺得如何。家中上上下下替她不值、替她憐惜時,她卻接手了蘇州河畔、外白渡橋邊的一個小鋪子,開始賣起了湯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