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跟家裏人說是要去朋友那裏玩,連送機都沒讓家裏人送自己一個人走上去B市的飛機。

下飛機的時候羅清風來接他,不知是不是因為跟方知遠認識的時間實在太長而近朱者赤的緣故,羅清風在氣質上跟方知遠挺像的,但在給人的感覺上又比方知遠多了幾分幹練。

羅清風問他要不要先回酒店,林夕搖了搖頭,表示直接去看方知遠就好。

不是清明,公墓裏也就是個沒人來的狀態,四周都寂靜無聲,天是陰的,整齊排列的白色墓碑也被照成了灰暗的顏色。

以往林家拜祭先人,要帶什麼都是由林媽媽準備的,這次林夕來B市,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連帶著幾根香都沒想到過。羅清風不信牛鬼蛇神也就不在意他給不給方知遠上香。倆人站在那一方墓碑之前,羅清風看著林夕一言不發的隻是呆呆地看著那墓碑,幹脆讓他自己看個夠,自己走到不遠處抽煙。

公墓裏墓碑那麼多,每塊都是一個樣,分別隻是碑上刻的字,墓裏埋的人。

方知遠那塊碑上刻著他的名字還有生卒年月日,比劃端正嚴整,不長不短的一生就被寫在那幾個字裏麵。碑上的照片跟去年林夕見他時的樣貌有所區別,大概是好幾年前拍的了。

羅清風抽完第三根煙的時候,天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看著林夕站在那仰著頭,眼睛裏水光盈盈的明顯是有淚。他就在那等著,直到林夕自個努力地把那點眼淚憋回去朝他走過來,才轉身帶著他走出墓園。

出了墓園之後羅清風把林夕送到酒店門口就自己走人了。

林夕想羅清風這人也挺混賬的,就這麼把一個異鄉的朋友扔在酒店門口。

他走進酒店裏拿了房卡,進了房間後就躺在床上睡覺。什麼都不去想,也覺得什麼都想不起來。

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酒店提供晚餐的時間,林夕走出酒店攔下一輛計程車,打算找個地方吃飯。

計程車司機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叔,身形有點發福,他降下車窗,問他:“小夥子,要去哪呢?”

林夕這才想起來自己初來乍到,根本不知道有什麼地方能讓自己吃一頓的,隻能無措地對司機大叔笑笑,“我從外地來的,還不知道除了酒店有哪裏可去呢。”

司機聽了也笑起來,親切感十足,“那我帶你四處轉轉,我們市這夜景可有名了。”

一路上司機大叔邊開車邊跟林夕介紹B市,先是說現在的B市有什麼風景,又說道他小時候的B市是個什麼模樣。車子不緊不慢地開著,好像一點也不受這繁華城市中的快速節奏所影響。林夕一邊聽司機大叔絮絮叨叨地講這講那,一邊看著車窗外的風景。

一整條馬路車水馬龍,指不定也就林夕有在仔細看這座城市。他聽司機大叔說起小時候,就想方知遠也是從小住在這裏,可能他現在所經過的這條路,方知遠也曾走過千遍萬遍,這座陌生的城市處處有他身影掠過。

林夕想起墓碑上的那張照片,想起方知遠在他身邊時的各種表情。離上次見麵已經是一年過去,當時未知別離,如今那些回憶裏的細節都不大清晰。林夕拚命地想了也隻想得起站在他身邊時的方知遠的大概模樣,心裏就覺得空落落的,眼睛發酸,喉嚨幹澀,在墓園時忍回去的那些眼淚頃刻間奔襲而出。

他想起刻在墓碑上的那句詩:春老才覺短,別後方知遠。

司機大叔一回頭看見那小夥子坐在車裏突然哭了,又壓抑著哭聲,梗在喉嚨裏斷斷續續的,像小獸瀕死的嗚咽。

他把車停在路邊,轉過身安慰他,“小夥子,別哭了,沒什麼過不去的。”

說完又覺得尷尬,活得久了見得多了,他就漸漸覺得安慰這種東西是沒什麼作用的,因為誰都不是當事人,也難以為對方解憂,安慰三言兩語,隻是一番心意。

他拿出根煙,想問林夕介不介意他在車裏抽一根,看著林夕痛哭的模樣又覺得此時此刻他應該也無所謂這些,就自己點了煙打開車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