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讀孫嘉淦《預防三習疏》隨想(1 / 2)

本文發表於《中國黨政幹部論壇》,2010(12)。

一個位高望重、聲名顯赫、一呼百應的當權者,麵對人們如潮而來的讚譽頌揚,麵對周圍習以為常的順從唯諾,如何保持清醒的頭腦,不僅事關個人的品德修養,更是一個嚴肅的政治原則問題。

二百多年前,清代有位官員對這個問題發過一段頗為深刻的議論。

發此議論者名叫孫嘉淦,雍正、乾隆時期擔任過重要官職。他一生剛正敢言,史稱“直諫有聲”。雍正十三年十一月(1735年12月),他被剛剛繼位的乾隆皇帝擢升為都察院左都禦使兼吏部侍郎,就上了一道奏疏。這道奏折同當時大臣們對新皇帝一片頌聖之聲不同,是警示乾隆帝要預防“三習之弊”,強調如果這三種不良習氣“人不能覺,及其既著,積重而不可返”,則“其患不可勝言”(《清史稿·孫嘉淦傳》,下同)。

孫嘉淦認為“不可不慎戒”而必須“預除”之的,究竟是哪“三習”呢?

一是“耳習於所聞”。對於至高無上、乾綱獨斷的皇帝來說,“出一言則盈廷稱聖,發一令而四海謳歌”。這其間固然難免有奔競鑽營之徒,一味以阿諛奉迎為能事,對此當然要提高警惕,但這對於一個自律較嚴的人來說,畢竟還容易識別。更值得警惕的,倒是君主德清政仁,兢兢業業地做了好事,人們出於真誠,發自肺腑,表示愛戴之情。大臣們“心服而頌”,百姓們“身受而感”,“在臣民本非獻諛,然而人主之耳則熟於此矣”。當一個人滿耳都被或者出於真心、或者別有所圖的種種讚頌之詞包圍時,天長日久,就會形成一個習慣:“耳與譽化,非譽則逆。”讚譽一旦成為常態,不讚譽就會被看做是對自己的拂逆了。先是對不同的意見加以拒絕,繼而對說話木訥、不善於巧舌如簧的也感到不快,久之對“頌揚之不工者”就是馬屁拍得不夠水準的也深為不滿了。這樣就造成了一個結果,“是謂耳習於所聞,則喜諛而惡直”。

清代官德叢談讀孫嘉淦《預防三習疏》隨想二是“目習於所見”。在上者愈是高明就愈顯得別人愚拙,愈是能力強就愈引起別人的敬畏。在一個有作為的君主眼中,周圍的人們“趨蹌諂脅,顧盼而皆然;免冠叩首,應聲而即是”。當一個人習慣於人們對自己百依百順、卑詞謙恭的時候,就會形成一個習慣:“目與媚化,非媚則觸。”媚順一旦成為常態,不媚順就會被看做對自己的觸犯。先是對那些稍露倨傲之色的嚴加斥責,繼而對嚴正不阿者疏而遠之,久之對“便辟之不巧者”也認為是忤逆了。這樣就造成了一個結果,“是謂目習於所見,則喜柔而惡剛”。

三是“心習於所是”。一個人辦理的事情多了,便自以為見多識廣,自視過高而看不起別人;經曆的事務廣了,便自以為閱曆豐富而無所不能。既看不到自己的不足,更不願正視自己的缺失。“於是乎意之所欲,信以為不逾;令之所發,概期於必行矣。”自己提出的想法決不允許別人有所逾越,自己發的命令不管對不對一概要求別人照辦。這樣就造成了一個結果,“是謂心習於所是,則喜從而惡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