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不跳,或者跳得太慢了,老婆就喊,好啊,你嫌棄我啦,我走了算了,說著就拉開門要走,他趕緊跑到門口,死扛著門,抱著老婆的胳膊求她原諒。
有時候老婆捉弄她,下巴一抬,說:給我學個狗叫。
“旺旺”,他伸長脖子對著老婆叫。
鄰居看不下去了,說,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吧。
“送到那裏狐狸家就把她真當成病狐狸了,那樣她會受到委屈,我不能讓她受委屈。這是結婚前我答應她的。”
有狐狸說,你請個保姆吧。
“請個保姆時間長了狐狸家會不耐煩,那樣她就會受到怠慢和汙辱,我不能讓她受到汙辱。這是結婚前我答應她的。”
有狐狸說她鬧的時候你不能給她吃安眠藥嗎?
“吃安眠藥會讓狐狸變傻,我怎麼能讓她吃安眠藥呢?再說,我最喜歡她睡覺時的樣子了,她睡著的時候像個孩子,這是我最喜歡的。”
狐狸們不再說他了,他繼續像個老戲子,由著愛狐狸戲耍。
世界上最美麗的事情不是為了博心上狐狸一笑烽火戲諸侯,而是愛上愛狐狸,即使愛狐狸變成蠢婦時,依然把蠢婦當國王,為了博她一笑把自己當作戲子。
他是一個更美麗的狐狸。
7.
從前有一個狐狸,他愛上了另一個狐狸。
隻一眼功夫,就像世界誕生時陽光看到地球的第一眼,就像嬰兒看到世界的第一眼,就像小雞叨開蛋殼的第一眼,就像彈孔剝開心髒的第一眼。
隻一眼,他就倒下了。他愛上了她。
這時,他還不知道她是誰。
這有什麼關係呢!他從她的額頭看到了她的明亮,他從她的秀發看到了她的飄逸,他從她的鼻尖看到了她的調皮,他從她的眼睛看到了她的純淨,他從她的嘴唇看到了她的生動,他從她的笑靨看到了她的神秘,他從她的呼吸看到了她的馨香,他從她的脖子看到了可以吻。
他一直不知道她是誰,但是他知道,她不是用來讓她熟悉的,她是用來讓他膜拜,讓他迅猛地去愛的。
可是隻看了那一眼,她就丟了。
於是,他整天在街頭上去找。
見到一個和她長得像的狐狸,他就問:你見過一個眼睛和你長得很像但比你的眼睛更清澈,鼻子和你長得很像但比你的鼻子更有生氣,笑容和你很像但笑起來更神秘美麗,嘴唇和你很像但比你的嘴唇更香滑,脖子和你一樣像漢白玉但一定比你的脖子更適合吻的狐狸嗎?
“流氓!”那狐狸氣憤地瞪了他一眼,走了。
他很委屈,因為他是真誠的。他傷感地低下頭,但不久,他又抬起頭尋找起來。
他沿著路找,順著河找,尋著燈火找,聞著馨香找,尋了很多年了,還沒有找到她。
“親愛的,您是在考驗我嗎?”他經常自言自語。
世界上最美麗的事情不是為了愛把自己當作戲子,而是,愛上一個陌生的狐狸。
他是一個更美麗的狐狸。
8.
從前有一個狐狸,他愛上了一個狐狸。
他隻看了她一眼,而且這一眼打了八折。他們是媒狐狸介紹認識的,媒狐狸現在就在身邊,他不好意思看她,但就是這個打了八折的第一眼,他就從心裏認定,她就是我老婆了!
哦,他還看了一大眼,這次是看她背後,她離開後,他盯著她的後背看了足足三分鍾。他看這麼長一眼是為了認住她,嗯,她的頭發很黑,腰很直,屁股很圓,雙腿走路很有意思,沒見上發條但一直走得很有勁,兩隻腿拐來拐去卻總是絆不倒。
她是一個多麼有趣的狐狸啊,他在心裏讚歎。
現在,我是有老婆的狐狸了,他在心裏說。他們商量登記結婚,翻黃曆,拜祖宗,規劃迎親去和回的路,當然這些都是通過媒狐狸商量的。他天天對著院子遐想,棗樹可以愛,榆樹可以愛,石榴樹可以愛,槐樹可以愛,桃紅可以愛,勺子碰碗可以愛。
正在他做夢的時候,她得了急病,去世了。
他忍了一條河的淚,在夢裏哭。終於,他病了。
再起床已是三個月以後了。
他太傷心了,他家裏盆盆罐罐牆角屋頂樹枝樹墩板凳晾衣繩子上都寄托了未來生活的夢啊!
如今,一切都灰飛煙滅了。
他很傷心,但他首先想到了她的父母,“我的沒過門的媳婦啊,沒有了你,你父母怎樣生活呢?”
“既然我從心裏把她當成了媳婦,當然也該把她的父母當成父母。”想到這,他拉著架子車,要把她的父母接到自己家裏。
他們當然不去,孩子沒有跟狐狸家過一天,怎麼好意思讓狐狸家養活呢。
“這有什麼呢?”他說,“隻差一步,她就被我娶進家了,但我的心已經先一步愛上她,已經把她當老婆了,從我們見麵的第一天到我們商量結婚也有半年時間了,在我心裏我們也是半年夫妻了,她隻是死得早了些,沒有跟我過到頭而已。”
“孩子啊,你是好孩子啊。”她的父母抱著他哭。
後來,她的父母相繼病倒了,這時他們不想去他家也沒有力量反抗了,他把她的父母抱到架子車上,接到自己家裏。
他對他們像親生父母一樣,他把他們養到老,他沒有對他們說一句難聽的話,更沒有在他們麵前絲毫自誇。後來結婚生子,他讓孩子喊他們姥姥姥爺。他們跟他生活了三十多年,老太太活到80歲,老頭兒活到了85歲。
世界上最美麗的事情不是癡心地愛上一個陌生狐狸,而是還沒有和陌生狐狸握一下手,卻替陌生狐狸盡了一個孝子的責任。
他是一個更美麗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