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號卡座裏等著他的應該不是他想象的那個人。

至少一個姑娘不會留著平頭,眉毛濃黑,鼻梁高挺,耳朵上別著一枚黑色的耳釘,嘴唇微微上勾著,一臉玩味地看著他。

黎旭覺得這種目光不像打量,更像是觀賞即將入網的獵物。

這個人絕非善類,他身上雜糅的氣質,像裝著許多故事,你沒法一下子判斷出他是在哪個階級什麼層次的人。

不過,不管這個人是誰,都不會是他的相親對象。

可能是那個姑娘不夠嚴謹,報錯了座位。他的目光逡巡一圈,沒有見到單身坐著的年輕女人。

他是掐著點到的,剛好到時間,目前其實已經超過了一分鍾。

如果不是遲到,那麼就是連見麵的地點都搞錯了……他拿出手機,那個女孩的聯係方式,撥打過去。

卡座上看著他所有動作的男人掏出鈴聲大作的手機,懷舊的諾基亞N79,眼珠子仍舊擱在他身上,手上按了接聽。

“你好。”

黎旭聽見自己手機話筒中傳出來的聲音和身後磁性的男中音重合在一起,簡直無言以對:“……”

黎旭,二十八歲,單身。在家長淫威之下,不得不去相親,以解決終身大事。

在看清楚相親對象的那一刻,他不由得感歎,饒是他現在已經見多識廣,可是和一個男人相親,他真是大姑娘坐花轎——頭一回。

“我妹妹暫時不想結婚,但是我的父母逼她很緊,她沒有辦法,才加入那個相親網站。”

“先生,她填的是您的手機號碼。”

“對。她覺得這種事情我比她更能應付得來。”

真是一對情深義重的好兄妹,他幾乎快要被感動了。

“您每次都要幫您的妹妹處理這些問題麼?”

這個世界上不能少一點盡添麻煩的人?

“不,這還是第一次。”男人笑得有點無奈,仿佛能看透他心思似的,又加了一句:“不會給別人添麻煩的,因為這是最後一次。”

“……”黎旭並不想做出任何回答。

“黎旭,你是真的沒有認出來我。”

“……”

男人臉上笑容依舊,黎旭卻隱隱品出幾分危險的味道來。

他確實覺得這個人眼熟,尤其是這個笑容,似乎直接牽扯到某些不太愉快的回憶。

但是他確實想不起來,與他有往來的人很多,但有幾分交情的人少之又少,幾乎沒有麵孔能在他腦海裏根深蒂固。

那麼,這個人恐怕是他曾經的當事人。

他回想著自己曆年來接手的案子,敗訴的隻有兩件,其中一件的當事人還被判處了死緩,不出意外沒有機會像這樣和他麵對麵談心。

至少不會是來尋仇的。黎旭這樣想著,有點鬆了口氣。

男人果然明顯不怎麼指望他的記性,他兩手抱胸,手指在手肘上一下一下地敲打著,十分有節奏感;一對招子像被初融的雪水浸泡過,晶晶發亮。

當然,也有可能是被燈照的。

“盧暉。”男人終於收起了笑,嘴唇緩緩開合,幾乎是一個一個地從牙齒縫隙中咬出字來,“盧暉,你忘記了?”

這個名字倒確實不能忘記。

盧暉這個人,存在感十分強大,到什麼地步呢?他幾乎占據了黎旭青春記憶的半壁江山。

在少年黎旭眼中,這個姓盧的人就是個吊兒郎當吃飽了沒事做還專門給他添麻煩的神經病,甚至,這個神經病還是他初戀女友移情別戀的對象。

初戀女友名叫劉雅英,她和黎旭談了大概有兩個來月的戀愛,某天很誠摯地和黎旭說:“我覺得咱們確實更適合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