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2 / 2)

何長山出去以後,大鳳看著牆上的年畫,怎麼看都覺得年畫上的男孩像飛虎,女孩像飛龍。看看年畫上的“飛龍飛虎”,再看看炕上的飛龍飛虎,大鳳的心裏湧起一陣陣熱流。為了兩個可愛的孩子,為了像年畫上那樣有一個“幸福之家”,她為什麼就不能低低頭呢?為什麼就不能像婆婆說的那樣去哄哄他呢?因為有了這樣的心思,大鳳忽然覺得男人在外麵不回家也有自己的責任,以前總是找碴兒和他抬杠,他怎麼可能願意聽呢?好話一句三春暖,惡言一句三冬寒。自己以前怎麼沒有想過這些呢。

大鳳在家裏坐不住了,她到廚房切了點豬頭肉,裝到一個小盆裏。何長山喜歡吃紅薯芡粉麵的悶子,她又切了一塊悶子放在豬頭肉上麵。大鳳從床底下找了一瓶白酒,提溜著出了家門。她想在小年夜,和何長山好好說說話,不說抬杠的話,說說暖心的話。

何長山在村西的麥場上守著一堆玉米秸烤火。大鳳望著火堆旁的何長山,既惱火又不是滋味。村內炮聲隆隆,家家歡聲笑語,他卻扔下親娘、老婆和孩子,一個人在荒涼的村外烤火。他就打算這麼度過小年夜麼?玉米秸的火堆旁比家裏的熱炕頭暖和麼?

一陣冷風吹來,何長山身邊的火堆被風掀得四處飛舞,一片火星朝著何長山的頭頂飛去,大鳳驚呼一聲,長山,頭發!

火星在何長山的頭頂上空打了幾個旋兒,落在何長山的頭上,熄滅了。

何長山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大鳳,衝她招招手,說,大鳳,你過來。

何長山那聲大鳳叫得非常綿軟,大鳳心裏一熱,提著酒菜走了過去。大鳳把酒菜擺在火堆旁邊,然後蹲在一邊,想說點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結婚六年,倆人生了倆孩子,此刻大鳳卻覺得何長山像個陌生人。都說時間可以累積歲月,累積感情,大鳳卻覺得和何長山在一起的幾年,除了爭爭吵吵,什麼也沒留下。這樣的感覺,讓大鳳既慌亂又難過,雖然身在火堆旁邊,她的心裏卻涼颼颼的。

何長山拿起酒瓶擰開蓋子,揚起脖子喝了一口說,大鳳,今天是小年,咱倆說說心裏話。大鳳拿了兩根玉米秸扔在火堆上,火一下旺了,她覺得身上暖點了。何長山又喝了一口酒,說,結婚這麼多年,你為了這個家,操了不少心。孝敬老人,撫養孩子,起早貪黑到隊上幹活……一粒灰塵飛到了大鳳的眼裏,大鳳揉揉眼,眼裏模糊一片。何長山又提起了酒瓶,大鳳趁他抬頭的工夫,悄悄地把盆裏的菜朝他跟前挪了挪。

何長山沒有吃菜,連喝了兩口酒,突然問大鳳,大鳳,你跟了我這麼多年,覺得日子過得咋樣?

大鳳答,有吃有喝有活幹,還能咋樣?

何長山抬頭歎了口氣說,我不是問你這個,我是問你,你跟著我過日子,幸福嗎?

大鳳有點茫然,她不知道何長山說的幸福是什麼。一個女人,嫁給一個男人,白天幹活,晚上睡覺,生兒育女,贍養老人,不鬧病不鬧災,平平安安,這不就是幸福嗎?

見大鳳不說話,何長山又問,過這樣的日子,你知足嗎?

大鳳很幹脆地回答,知足。

可我不知足。何長山說著就站了起來,他把火堆旁的玉米葉子朝火裏踢了踢,對蹲在火堆旁的大鳳說,大鳳,算我求你了,咱倆好和好散了吧。

大鳳將烤火的手抽了回來,她低頭望著火堆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站了起來,直直地盯著何長山,目光像身邊的火一樣。突然,大鳳猛地將腳下的菜盆朝火堆裏一踢,菜盆在火堆裏翻了個滾兒,裏麵的肉劈裏啪啦地響了起來。大鳳用手指著何長山吼道,何長山,從今兒開始,你在我心裏死了!說完,她扭身走了。走了幾步,她又回過身來,咬牙切齒地衝著何長山一字一句地說,何長山,我佟大鳳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要想離婚,除非日頭從西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