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麼勞什子‘娘娘’,”美婦人將她按下,清清一笑,“廢後陳氏。”
原來那臉色淺白的美婦人正是武帝廢後,表姐陳阿嬌。堂邑翁主高門顯達,係竇太主館陶大長公主所出,當今太皇太後乃翁主親外祖母,與武帝是中表之親。
那逶迤案前的少女,數起親眷門係來,也算得陳皇後表妹。那女孩子閨名竇沅,乃魏其侯府中千金,魏其侯竇嬰之女。元光三年,竇嬰因灌夫一案仗義執言,開罪武安侯王太後之弟田蚡,獲罪並誅。
翁主竇沅當時已許了親,逢遭家變,為父戴孝三年,那樁親事,適才耽擱下來。如今孝期將過,婚事又被提及案前,竇太皇太後心疼這位憐質甥女,宣晉謁長樂宮,趁著還能坐起,很是操心這門親事,這幾年來,太皇太後身子大不愈,撐著一口氣要熬過魏其侯孝期,將甥女竇沅風風光光打發。
因此日前竇沅常常服侍殿前,出入漢宮。前次入謁長樂宮服侍,偶遇姑母竇太主館陶大長公主,聽她說起陳嬌皇後偏居已數月,不見親母,不見君上,心疼的發緊,姑母言辭中歎息數度,皇帝仍在盛怒中,不發恩旨讓她們母女相見,館陶大長公主人前尊榮,人後卻不顧體麵,在她這位宗親後輩麵前哭哭啼啼,不藏哀戚,想來是愛女至極。
她今日始從長樂宮看望太皇太後出來,坐肩輦,攜宮眷幾人一並入小道,巧行過花叢,偶經長門宮,心突兀一抽,想起館陶姑姑昨天的哀戚,不禁心中悲傷。便下了肩輦,令宮眷一並跟著,自己直迎著日頭往長門宮來。
因皇帝雖頒旨廢後,圈陳後於長門宮,但並沒有明旨不讓內宮女眷探訪,她適才敢入謁長門宮,私見陳嬌表姐。
竇沅也是個聰敏的女孩子,皇帝雖廢後,然一切飲食用度送入長門宮者,皆照皇後儀製。如此看來,事情尚可周旋。就算武帝要追究她今天的唐突,隻怕也不大忍心,再由,太皇太後疼她,更寵阿嬌,必定能從中斡旋一二,就算她今日私見阿嬌之事被撞破,亦能安然避禍。
“廢後陳氏。”
這四字從阿嬌口中吐出,淺淺落拓之音如玉珠落盤。她微微扶額,眼中竟全無悲戚,卻嚇得侍奉的幾名宮人趕急捂了扇子,齊刷刷跪了一地。
竇沅微一愣,很快膝行後退,一個頭磕了下來:“妾惶恐。”
半晌的沉默,及後阿嬌卻掩嘴笑了起來:“真無趣兒。”眉梢淺淺淡淡俱是笑意,雖則做了皇後這些許年,此時卻全不見盛氣淩人,她笑的像個小女孩兒。她臉上的嬌嬌之色,儼然就是景帝朝時堂邑小翁主的儀態。她虛扶竇沅,做了個“免禮”的手勢,不免嘟著嘴有些大不痛快:“真無趣兒,阿沅,連你們都這般誠惶誠恐。我不過一介廢後,生殺無權……”她淺淺歎息,扶著鬢角那支素淡的花鈿,那眼睛,卻是放了空。
竇沅很是生悔,自家表姐,她原不該這樣生疏知禮。隻是方才聽阿嬌拿“廢後”自嘲,一時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應對。又見宮人齊齊跪下,這才按儀製行了個大禮。
這時門外長廊下吊著的那金絲籠哐哐當當響了起來,金鏈子上拴著那對雀鳥兒卻似受了驚似的,撲棱著翅膀竄起來,竄到高頂時,自然又被金鏈子牽回,直扯得框子來回擺動不止。那鳥兒“嘰嘰喳喳”叫著,羽毛根兒還滲著血,直落的滿地都是。卻是個不知進退的,今兒不知發了甚麼狂,摒著氣兒直竄起又撞金籠子,那聲音在悶熱的空氣中來回逡巡,把這層靜謐扯出了個大窟窿子。#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