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麼呢。”黑暗中江留醉揚起一張笑臉。

語音未畢,忽然一道銀光,像黑夜裏的幽魂掠近。酈遜之警覺最高,大喊一聲“小心”,江留醉頭一低,銀光險險地從他發梢飛過。三人停下腳步,聚成一圈。

不遠處,一人抱劍獨立,黑黑的影子薄得風吹便走的模樣。晦暗的天色中,他一身紅色披風隨心所欲地飄蕩。

“紅衣?”江留醉一個冷戰,驚叫道。

紅衣例外地回應道:“不錯。”

酈遜之暗道“不好”,飛身往客棧而去,道:“我去看父王!”紅衣身形立動,鬼魅般擋在他麵前,“一個也別想走!”酈遜之想也不想,一掌拍出,氣力用了十分。那掌到了紅衣麵前,忽然一轉,化掌為拳,直擊在他身上。

分明碰著他的衣裳甚至是他的肉體,酈遜之卻有種奇怪的感覺,仿佛衣物包裹下的並非人的身軀,柔若無物,冰涼徹骨。紅衣冷冷地一哼,紅得要滴血的長衣倏地發燙。酈遜之的拳迅疾離開,隨之而來的灼熱幾乎讓他一燙。

這一次,他明顯覺出紅衣的殺氣。不淩厲,不囂張,卻有種讓人說不出的擔憂。殺氣如劍一般,輕輕刺入三人的心,來不及緊張,致命的疼痛一寸寸咬人似地傳來。明明是冷到極點的人,逼人的殺氣卻相反讓人深感窒息與焦渴。

紅衣緩緩伸掌,薄薄的手劃過夜空,像為情人拂去臉上微塵,像晚風撫過孩童的麵頰。他的姿勢依然優雅,酈遜之卻再度體會掌中傾人的壓力。如同佛祖的五指山,看似不經意,實則千鈞萬力蘊在掌邊,如有魔力,將酈遜之吸近。

江留醉瞧出不妥,一雙小劍揮出,直插向兩人身體空隙。花非花閃過一邊,提足往客棧趕。紅衣登即彈開數丈,放過酈遜之,身如飛箭想攔在她前。誰知花非花反手一劍便刺,平平常常一劍,竟嚇得紅衣一退,避其鋒芒。

江留醉眼見此情形,心中泛起奇怪之極的感覺。紅衣則認真地看了看花非花,隻有他明白,剛才那不起眼的一劍內藏巧妙變化,更直指他掌心大穴,尋常人絕不敢如此應付。“陰冥玄寒掌”是紅衣的成名武功,至柔至陰,使中掌者五髒六腑受到極重的陰寒之氣,淤之成毒,以致氣血不調,不治而亡。這女子竟毫不畏懼,出手就直攻要害,不禁令他收了小瞧之心。

酈遜之乘隙脫開紅衣掌勢,揚起玉尺。天地亮了一亮,明月般皎潔的玉尺莊嚴地劃出一道曲線,裹著他不甘於人下的傲氣,似千裏狂沙湧起,排山倒海地壓向紅衣。江留醉劍芒大漲,一掃受傷時的困頓,拿出那日與神秘人拚鬥的全副精神,使出師傳的“離合神劍”,配上高妙的“疊影幻步”身法,紅衣四周很快長出重重疊疊的劍影。

花非花挽了個劍花,飛身加入兩人的戰陣,一把普普通通的青鋼劍,東敲一下,西插一腳,仿佛朝著兩人攻擊的方向去,卻每招都補了一劍一尺彌合中的空隙。紅衣掌力中陰寒之氣本極為蒸人,此時被這三人合力,竟逼得縮在丈餘之地中,無法向三人侵入。

酈遜之眼見紅衣退縮,心中暢快許多,思及父王安危,又往外突圍。紅衣雙掌一震,緊跟而來,竟特意想留住他。酈遜之不由大急,看情形客棧處一定另有高手,又不知自己走後,江留醉他們是否能敵得過紅衣。正猶豫間,紅衣一掌打到,險些要沾著他的前胸,被花非花用肘猛撞一記,避了開去。

酈遜之驚了一身汗,關鍵時刻怎能大意走神,連忙攝定心神,全神貫注看明對方的招式。他不禁想到紅衣在天宮的一戰,不知對付天宮三女的紅衣,此時應對他們三人,是覺得吃力了還是輕鬆了?

他忽然意識到勝負心太強,且並非一心求勝的必勝決心,隻是不甘落敗的怕輸心態。

另一邊江留醉處處用劍擋在花非花之前,怕一不小心紅衣就傷了她,反令花非花劍勢難以伸展。花非花又是生氣又是安慰,隻好由他打著頭陣,見縫插針地補上幾劍,打得毫不過癮。

江留醉見有花非花並肩作戰,豪氣大長,雙劍如龍似蛟,管他紅衣也好殺手也罷,總之不能在花非花麵前露怯。何況他本就不怕天高地厚,在他心中轟轟烈烈活一場,比凡事縮頭縮尾強過許多。因此他的劍招充盈著生命的靈動之氣,飄忽不定,加上身法奇妙,仿佛幻影疊生,進了夢境般迷朦。

他完全脫開了所謂勝負成敗,隻想盡力一戰,那氣勢反令人不可小覷。

花非花見酈遜之出手遊移不定,知他心事,轉劍一舞,劍意驟變,正是那日曾對酈遜之使出的劍法,華美莊嚴,一派大家風範。她低聲喝了一句,“你還不快走!”人擋在他身前,配合江留醉之劍,防住了紅衣靈蛇般矯捷的掌勢。

酈遜之見江留醉雙劍輕靈飄動,若即若離,花非花大開大闔,連綿厚長,萬千變化被兩人融於一招之內,渾如天成。他心知即使是紅衣也難討便宜,暗對兩人道了聲“保重”,腳下輕點,身形如海鷗翱翔,一路狂奔衝回客棧。

酈遜之的腳剛邁過客棧大門,一個人影自天而降,來勢極猛。酈遜之心中大驚,斜掠身形趕了兩步,見這人一個翻身站定,正是小童。定睛一看,小童衣衫破爛爛,頭發亦亂了幾分,看見酈遜之竟悶哼一聲,一言不發提足便往外跑。

酈遜之莫名其妙張望周遭,安靜地如同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難道……難道他是被人打出來的?”他顧不上別的,趕去父王所住的居所一看,窗門上破了個大洞,酈伊傑好端端站在門口,身邊四個家將一臉驚魂未定。酈伊傑看見他,臉色舒展開來,欣慰地迎上前。

“父王可好?”酈遜之心裏疑慮重重。

“不礙事。找到你兩個朋友沒有?”

“我們也遇伏了,不過他倆的功夫很好。父王沒受傷吧?”

酈伊傑笑得古怪,道:“來了個老朋友替我擋了擋,所幸無恙。”他咳了一聲,“另外兩位姑娘一直沒見出來,想是被人製住,你去看過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