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停留在這一刻,該有多麼好。
忽然胸口傳來微疼的觸覺,是自己身體的姿勢,和掛在胸口的那塊玉觀音抵觸而產生的齟齬。許蟬兒將那塊玉掏出,那玉仍舊帶著清冷的光澤,因脫離了自己的體溫,在空氣中瞬間變得冰冷。許蟬兒忽然覺得心中不舒服起來,身子也變得燥熱不安,她自己卻也說不上為什麼。
穆笙覺察到懷中人的異樣,垂了頭看時,卻發現許蟬兒手中擎了那塊玉在發愣。
穆笙扶住許蟬兒持玉的手,許蟬兒沒有拒絕的意思,任他放在眼前端詳。
“椿蟬……”耳邊傳來穆笙若有所思的聲音,“這塊玉想是你們家裏傳下來的。蟬是指你,那麼椿呢?知道麼,上次朕初見這塊玉時就想問你了。”
許蟬兒從他懷中掙脫,略坐直了身子,直視著穆笙,道:“皇上說錯了。椿才是指我。蟬指的是我的親生姐姐。”
穆笙的身子不易察覺地一顫,口中卻依舊那般有意無意地道:“這倒有意思了。那麼說,你不是許蟬兒?你不是朕的許蟬兒你還會是誰?”
說完這樣的話,連自己也覺得好笑,不禁哈哈笑了兩聲。
她這才意識到,方才惹自己那般燥熱不安的情緒來源,竟是出自於這裏。她的身份,像是隔閡在他們二人之間的一座冰山一樣,除非能攀爬過去,否則她將永遠也體會不到他真實的溫度。
“皇上這句話說對了。我並不是許蟬兒,那是我姐姐的名字。我的真名叫許椿兒。”她一字一句地說完這句話,然後便噤聲,一言不發地等待著她的反應。
穆笙卻似沒受到什麼震動,也用那般專注的眼神看著她,唇邊仍掛著些微的笑意,道:“朕該相信你說的話嗎?”
她沒有說話,依舊沉默地望著穆笙。
穆笙從她的眼睛裏看出了她的回答,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眼前這個和自己朝夕相對了半年之久的女子。
“許椿兒?”
“是,許椿兒。”她鎮定的回答,然後用盡可能簡潔的方式,完整而不失條理地將她的出身,她的姐妹,她的複仇,清清楚楚地說了出來。
“臣妾犯了欺君大罪,請皇上降罪。”末了,許椿兒垂下眼瞼,輕聲說。
穆笙一聲不吭地聽她把這些話說完,臉色逐漸變得鐵青。許椿兒請罪的話語並沒有激起他的任何反應。而當他再度開口時,聲音卻已冷若寒冰:“你的意思是說,你是借用朕來實現你的複仇計劃,是嗎?”
這二十個字,每一個都說得無比緩慢,無比清晰。許椿兒知道他在等她做出否定的回答。有那麼一瞬間,她聽到那個橫亙在他們之間的冰山發出轟然倒塌的聲音,那聲音巨大且沉重。
那時她才醒悟,原來阻礙他們那座冰山坍塌了以後,並不會換來春天,而是另一座更加廣袤的冰原。
她隻是想著說出真實情況,換取彼此相互的坦誠,卻從沒有想過,她的坦誠,會給穆笙造成怎樣的傷害。
她忘了,他的個性是怎樣地執著和追求完美,而自己的話是一把劍,筆直地刺向了穆笙的胸膛。
隻是話已出口,一切已經太遲。她沒有可能把說出口的話再收回來,雖然那樣能換取暫時的和平。
他問:“你是借朕來實現你的複仇計劃,是嗎?”
他並不介意她的真實身份,卻介意她對他所做的有目的性的一切。
他在等著她的回答,肯定或者否定。
那回答艱難得仿佛需要醞釀無比冗長的時間,說出來卻隻有兩個字:“是的。”
她不能說不是。最初她的確是帶有目的性地接近他,然後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最初她隻是把他當作複仇的砝碼。
這一切都是事實,她沒有說謊的習慣,這一刻卻痛恨起自己,為什麼如此執拗,為什麼不會將所有的事情換一個婉轉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