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的電話裏,傳來沉悶的呼吸聲,終於有人開口道:“陳朗,她過得好嗎?”
包贇猶豫半天,想起陳朗那張剩得跟巴掌大的小臉,終於道:“瘦了點兒,其他還不錯。”
電話那頭俞天野無聲地笑了,時間會衝淡一切,傷口終究會被填平。他目光所及之處正好又是牆上那幅《鷓鴣天》:“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懶慢帶疏狂,曾批給露支風敕,累奏留沄借月章……”
俞天野一時有些黯然神傷,也許自己介意得太多,果真便是性格決定命運。他常常憶起陳朗轉身離去時的那個身影,無比厭惡當時莫名其妙的狷介,心情再度低落起來,於是對包贇道:“也祝你聖誕快樂,掛了吧,回頭聯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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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朗在上海的生活其實多得異常滋潤,除了有外公外婆的噓寒問暖,七大姑八大姨也是嗬護有加,當然也有遺憾,那就是住在外公外婆的家裏實在不太自由。
陳朗的外公外婆家,早些年也算黑五類,當然擱到今天來說,那些資本主義遺留下來的家底,在曆經浩劫和洗滌之後還是有所殘留,比如家裏有一套寬敞的老宅子,位於靜安區的華山路。
華山路位於市中心,平常不過是個不大鬧事兒的小兄弟,但還是被霸道的江蘇路擠得掉頭向東,因此也隻能算並不寬敞的小徑一條,但是街邊的梧桐,層層疊疊的樹蔭,成全了它的靜謐溫婉,尤其是在這個人跡稀少的深夜。
透過車窗,就著路燈昏暗的燈光,陳朗盡可能地一一掃過路邊的風景。這條路怎麼看也看不厭,自然是因為它獨具韻味。華山路又不少頗具風情的老房子,尖尖的屋頂,老式而又懷舊的格調,卻都被濃密的樹蔭遮掩,還被無數鐵柵欄相圍,即便是在昏暗路燈下半遮半掩,影影綽綽也別具風情。
開車的中年女士直接將車駛進了華山路末尾的一處院子,陳朗抬手看了手表,居然已經晚上十二點了。她自然是慚愧無比,“阿姨,不好意思,又麻煩你了,其實我自己可以打車回來。”
柳梔子看了陳朗一眼,笑道:“今天晚上可不好打車,再說我開車過去接你也很方便。老太太催我好幾回了,我想著今天晚上你肯定會玩得晚一點兒,多以才挨到了現在。”
陳朗唉聲歎氣道:“外婆還以為我是中學生呢,一點兒也不放心。”
柳梔子是柳椰子的姐姐,也是陳朗的表姨,抿著嘴笑,“她是太寶貝你了,你沒看出來你住在家裏的這段時間,她樂得嘴都合不攏,還嫌棄你太瘦了,成天就和咱家的好婆一起,變著方兒做好吃的給你。”
陳朗越聽越覺得汗顏,自己每天早出晚歸地上下班,可是這邊的三親六戚都排著班地接送,讓陳朗慚愧得不行。陳朗有時候也比較疑惑,明明這些親戚都不算直係,正經叫起來都應該算表舅表姨等等,因為親娘柳青提隻有一個親哥哥,現在在美國定居。當然背地裏也有柳梔子給她解釋迷津,大概因為自己的孩子都不在身邊,這老兩口對家族裏的晚輩全都分外疼愛,出錢出力從不吝嗇,學業工作全都操心,這也是如今柳梔子等人俯首帖耳。言聽計從的原因。
陳朗沐浴在老一輩的和睦關懷下,內心自然是溫暖和熨帖,但是陳朗同樣覺得內疚和不安,外公外婆如此高齡,還要為自己勞心費力,衣食住行沒有一樣不操心,還在陳朗熬夜翻譯文獻的時候,不時前來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