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一涼。他聽得出蘇珊語氣裏的笑意,知道再求也無用,隻好更加裹緊自己身上的毯子,按她的要求加快速度走過去。
這位夫人……究竟是如何看他的?
他原本在主人家裏熬刑……已經二十四歲,出師十年竟還僥幸保住性命,對他來說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年紀漸長,武功又不夠擔當新人的師父,他排名一退再退,從甲組到乙組,今年更是連乙組的戌位都保不住了。
又一次任務失敗,也許是經驗豐富的關係,叫他再一次有機會逃回主家複命,可惜主人不養無用之人,這次不願再留他性命。
每天五十鞭,斷食斷水捆在烈日下暴曬,示警後來人不要像他這樣無用,直到斷氣為止。
他從前也是受訓孩童中的佼佼者,否則也熬不到十四歲出師那天……何況還直升甲組,得以長隨主人身邊,隱於暗處護衛她安全。
就算對主人來說他們這些人隻不過是工具,可在他們這些人中間,他也曾是令人羨慕憧憬的那一個。貪生怕死苟延殘喘這些年,連這些羨慕憧憬都被一點點磨去了,到最後,所有投向他的眼神裏都隻有鄙薄嘲笑。
隻恨自己不能速死。
正午太陽最毒的時候,他暈過去,再醒來竟然莫名就換了地方。沒有毒辣的太陽,沒有身上捆綁的繩索,嘴裏也沒有塞上防止他咬舌自盡的麻核。
然後救了他的夫人便出現了。開始他也懷疑過是否是這個女人把他弄來的,可哪怕境遇再差,也好過熬著去死吧?可後來看她反應,倒像也不知他為何出現。
那麼對她來說,他就是突然出現在她家——看她對那個地方的熟悉程度,那必然是屬於她的地方——又老又醜渾身是傷的奇怪男人了。
她肯定也是看出他並非良家男子,這麼大年紀還沒有妻家,又坦言自己已非完璧,所以很是瞧他不起,這才處處刻意捉弄他。
若是規矩男子……又怎會任由陌生女人看見自己身體,清白原該比性命重要的。可他這一生幾乎都在生死邊緣遊走,要是謹守禮節,估計連骨頭都化成灰了。
她和她的朋友雖是好心給他治傷,可換一個好人家的男人,大概寧願去死。可笑他不久前還恨不能速死,如今發現一線生機馬上又故態複萌。
也許這夫人是從未見過像他這樣厚臉皮的男人,所以覺得逗弄他很是有趣吧?才會丟掉他的衣服,逼他赤.身.裸.體置於光天化日之下。
可是……隻要不逼他同時伺候兩個女人,不會動輒得咎,對他來說就是難得的好日子。不管是為了報恩、抵債,還是他本身貪生怕死……乙戌咬住嘴唇,他想在這位夫人身邊多活些日子。
蘇珊哪知道乙戌心裏正苦大仇深,她確實使了點壞,可她的越野車就停在獸醫診所門前,前腳出診所門後腳就上車,對她來說這和裸.奔差遠了,就是個小玩笑。
再說這年代裸.奔算什麼,完全不新鮮了好麼。讓乙戌上車,她關好診所的門窗,拉下防盜門,開向艾莉兒家。
乙戌縮在後座上,裹緊毯子一動不動。等到了艾莉兒家,蘇珊把車直接開進艾莉兒家車庫,招呼乙戌下車,看他赤腳踩在車道上,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說自己二十四歲年老色衰的小帥哥看起來很可口的樣子,可是太髒了讓蘇珊一直下不去嘴,趁著等艾莉兒的時間,她決定給這家夥洗洗澡。
下了車,她來到乙戌身邊,攬住他的腰扶著他,把他一路攙進了艾莉兒家一樓的浴室。可憐的穿越者不認識現代化的洗澡間,對自己的危險處境沒有充分認識,直到蘇珊扯了扯他身上的毯子,從壁櫥裏取出好朋友家的備用毛巾。
“來,”蘇珊小姐打開水龍頭,沾濕了嶄新的毛巾,不懷好意地笑著說,“寶貝兒你身上太髒了,我們擦一擦好不好?”
乙戌緊緊攥住身上的遮羞之物,拚命咬著嘴唇,心跳如擂鼓。眼前的女人拿著一塊布伸到他眼前,見他不接,催促地晃了晃,嗔怪道:“拿著啊,我這麼舉著很累的。”
乙戌知道他沒有選擇,不論這位夫人想怎麼對他,她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她會幫他,給他容身之處……自己可以拒絕,然後滾出去。
他不是尋常男子,他會武功,也許可以自己活下去……可他從小就被主人豢養,除了武功,男人該會的東西一竅不通,真能靠自己活嗎?
就像從小被繩索拴住的猛獸,長大後已經不會被細細的鎖鏈束縛,但早就不敢掙開。乙戌不懂這個道理,就算懂得,他身在其中,也難以靠自己掙開束縛。
咬住牙,男人鬆開手,任毛毯滑落在地上,麵無表情地接過蘇珊手裏的布料,低聲道了一句謝,轉到麵向蘇珊的方向,抬起手開始擦拭身體。
被女人盯著清洗身體,要不是乙戌身懷武藝,比尋常人控製自己身體的能力強上十數倍,一定會羞窘到發抖。他的身體……和其他男人不同,又黑又硬,還遍布著醜陋的傷疤。
年少時他也曾經美貌過的,可後來越是長大,便越是醜陋。他知道女人都是怎麼看他的,沒有垂涎,隻是覺得好笑罷了。還不如把他踩在泥裏,然後踏腳去碾他的臉,乙戌覺得眼睛熱了起來……